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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的火车实在挤,他与韦青二人高举行囊,穿过人群,才到达自己的硬座,时刻一到,火车缓缓驶离这座有眠眠的城市。

大城市最不缺变化,窗外闪过高楼大厦,记得初来时,似乎还是树木,日益发展的城市周边令人有瞬间的恍惚。

玻璃上交错印照他的面容,他仍套着从桃花镇逃出来时的皮夹克,棕色毛绒领已经洗得打结,不舍得丢,工友揶揄他,他只是拍拍灰笑着说句还能穿。

长长的车厢,像一瓶人生百态的酒,被摇来晃去,打呼声,哭声,各自嘈杂,他把交叉抱臂的双手往收了收,闭眸休憩。

去年的春节他没能回去,为的是讨薪,奔来跑去,没个歇。

几人一行去劳仲局,接待员见他们是农民工很是热情,记录在案,接着请他们回去等待结果,一等一个星期,再次上诉,就被赶了出来,不信邪,冒着大雪,在外头静坐,结果被暴力驱逐。

鼻青脸肿迎着寒风走在大街,与举着冰糖葫芦的商贩擦肩而过,韦青他们都走远了,他才回神。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始终不敢去想的人,仿佛还是分别那年,上蹿下跳的顽皮模样,以至于后来重逢,他没认出她。

就像是一条唱着歌的河流,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生命躲在阴翳下苟延残喘。

怎么会这样呢,他想,放手是想她过得更好,而不是如今这般。

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两个小小雪人,眠眠发来一条消息:上车了吗,记得注意安全呀。

指腹摩挲她的头像,他回了个:上车了,不用担心我。

结束叁天两夜的奔波,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桃花镇,韦青邀请他去家里作客,他回绝了,找了间旅馆住下,安顿好一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

墙壁斑驳脱落,门锁被腐蚀,他掏出钥匙,轻轻一推,门就吱吱呀呀开了,院落内杂草丛生,被雪压弯。

他踏着雪走进去,嘎吱嘎吱,院子终于不那么静谧,一度静谧到他有些无法呼吸。

里面还是他走时的模样,花了大半天,清理掉杂草,又把卫生打扫干净,出了一身汗,褪去外套,搁在堂前长桌。

这长桌是从前家里祭祖用的,此刻掌心下多了一道深深刀痕。

是那年那群歹徒冲进来,将他和体虚的母亲按在冰冷堂下,一刀砍在上面,恐吓他乖乖就范,打响那通电话。

他坐在寒风穿堂而过的屋子,一时沉默。

忽然想起什么,蹲下挪开桌子一脚,从泥土中挖出铁盒,眠眠前几天还提起这个,是他们十五岁写的愿望,据说埋在地底,给土地公知道了,会帮他们实现。

信纸泛黄,他写的是她心爱的小院,而她,他拆开读完,扶额笑起来。

——我要永远和阿森在一起,不然就叫阿森变小狗。

笑着笑着他的面孔就黯淡下来,执信的手滑落膝盖。

信折迭好,放进胸侧口袋,贴近心脏。

晚上韦青一家邀请他吃饭,连他父母都出面,他不好再推脱。

推杯换盏,怎么也没醉,韦母在一旁阻拦,让韦青不要再喝,韦青醉了,嚷着要陪他一醉方休。

离开的时候,韦父韦母送他出门,他摆摆手,让他们不必再送,说着转身离开。

光一点点泯灭,他走到黑夜里。

手机一震,是眠眠发的照片,两个雪人,酷肖他俩,小黑欢快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说小黑不听话,要他回来好好教训一番。

他笑了笑。

今夜也没那么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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