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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惠搀着春苗上车,春苗回身,“四婶?四婶在哪儿?”
黄柔赶紧上前去,春苗身体靠在刘惠身上,左手却紧紧抓住四婶,大家心里一酸,赶紧催她上车。绿真也怕姐姐出事,穿上厚厚的羽绒服,下楼跟几个姐妹汇合,由她开车去追他们,春苗前脚刚送进产房,她们后脚就到了,又回去载爷爷奶奶。
就这么往市医院栽了三车人,等最后一批到达的时候,刚过十二点……孩子出生了。
大家都没想到春苗头胎就能生得这么顺利,虽然早了几天,可也足月了,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足有七斤六两,倒是不用担心。而且,神奇的是,大夫出来说“母子平安”的时候,表情很怪,生这么快这么顺利,生完状态这么好的……她干了几十年妇产科,还是第二次遇到。
很神奇的,第一个就是眼前的黄柔,当年的足月双胞胎她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侄女也是这样,莫非是遗传?可也遗传不到没血缘关系的侄女身上啊,莫非是家族里有什么秘方?或者饮食生活习惯?
当然,打死她也想不到,她们的状态是人类医疗科学技术无法达到的,因为那都是实打实的地精灵力铺出来的啊!绿真悄咪咪想着,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小侄子,满足满足超满足,人类生活让她太幸福啦!
周文良当天夜里回省城接了父母来,双方父母为了小孩名字差点儿打起来,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零点,到底属牛还是属虎,这是个问题。属牛可以叫小牛牛,小勤勤,小田田,要是属虎的话威威,寅寅也挺好,大家觉着哪个都好听,都舍不得放弃,还是崔老太拍板:小名崔家取,大名周家取,二胎换过来。
得,照她的,小名就叫牛牛,贱名好养活。
牛牛作为崔家第四代,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第二天,整个牛屎沟和苏家沟的村民,都提着老母鸡和鸡蛋上医院探望,市级各领导,但凡听说“书记家侄女生孩子”消息的,也都来了,营养品都送得堆不下了。
顾学章真是头大,昨晚送来的时候被下级单位的人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好家伙!
就连胡雪峰一家子,也在中午时分赶到,给送了一对纯金手镯,按理来说是非常重的礼了。
可崔老太和黄柔对视一眼,面不改色,一点儿也不觉着怎么样,要不是看在小峻的份上,她们还真看不上跟胡雪峰打亲家。一对金手镯算啥,绿真的嫁妆里还有几十只百多年前的土司府秘制金手镯呢,这点小水花压根不够看的。
果然,胡雪峰察言观色,见她们淡淡的,忙一面说笑,一面掏出个大红包,塞牛牛襁褓里,“俩孩子有缘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这做长辈的给点见面礼,婶子别客气。”
崔老太心里更不是滋味,啥叫“一家人”,她孙女还没嫁给小峻呢,他胡家人可没啥值得她们稀罕的。但为了孙女,她还是忍住,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倒是希望两个小的赶紧结婚,婚后搬来崔家住,不待他屋檐下。
小峻兄妹俩吃的苦,他现在就是给再多钱也弥补不了的。
可她一会儿又觉着孙女还小,谈婚论嫁为时过早,心里实在是矛盾。
绿真可管不了这么多,没几天办好护照,就跟春晖和她的朋友坐上飞往纽约的飞机了。
黄外公听说绿真要去美国,专程从深圳回来一趟,还带着早就念叨要来看望绿真姐姐的小妞妞,却哪里知道居然在半路跟绿真错过了,他们赶到家的时候,绿真飞机已经上天了。
一个妞妞,一个牛牛,在石兰省口音里就是一个发音,小姑娘经常听不懂大人们到底是叫她还是叫小弟弟。倒是兰艳,怕闺女在人家里说错话,又不好说要走的话,就整天带她出去外头玩,玩着玩着来到火车站,跟正准备出门卸货的罗德胜撞见了。
两个人一愣,傻眼了。
要不怎么说缘分呢?
罗德胜当年四处找妹妹的时候,听说有人在河南见过罗小妹,遂在河南待过两年,偷偷租的就是兰家房子,当时兰艳才刚高中毕业,市面上还没人敢投机倒把租房子,更何况还是给投机倒把分子租房子,居委会举报都是有奖的!
兰家是看他可怜,又感动于他的一片护妹之心,才勉为其难以极低的价格收留他,谁知愣是找不到妹妹,他一住就是两年,渐渐的跟兰艳也志趣相投起来。
罗德胜走南闯北,见识广阔,性格沉稳,说话也比她身边的同龄男生更有见地。兰艳下乡到村里当代课老师,青春年少,活泼可爱,每每总是能让罗德胜忘记忧愁,开怀大笑。
两个人本来也算情投意合,奈何兰家人不同意她找个投机倒把的外地小子,罗德胜也无心成家,不得不分开了。
兰艳单身了几年,直到年纪大了,父母不得不逼着她嫁给一名本地人。男人虽然没啥大本事,但勤劳能干,也知道疼老婆,婚后两年有了小妞妞,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男人就病死了,兰艳为了讨生活,带着婆婆和小闺女南下广州,后来听人说设立特区后,蛇口生意好做,她们又去了深圳。
这一去,就是八年,他们有足足十多年没见了。
其实,罗德胜经过河南的时候也常去兰家老宅看看,可兰家父母去世,跟邻居打听兰艳的消息也只听说她嫁人了,他又找到她夫家所在的村子,听说她男人死了,她带着仅剩的婆婆南下,可具体去了哪儿,却谁也说不清。
这一晃,就是几年。
等他找回小妹,被父母催婚的时候,他常常想起当年那个让他仰头大笑的小姑娘。
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的,他昨天还在为父母催着相亲而苦恼,后悔当年没有勇敢的迈出一步,今天居然就在家门口遇见十多年前的初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八岁的妞妞拽了拽妈妈的手,小声说:“那个叔叔好奇怪,他怎么看着妈妈哭了呀?”
兰艳的眼泪也是“吧嗒吧嗒”掉,扭头就走。
妞妞看看怪叔叔,又看看妈妈,最终还是追上妈妈脚步。
罗德胜没敢追她们,自己今天又没刮胡子,身上还穿着卸货的工作服,活脱脱一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形象,还是凶巴巴那种……他怕吓到她们,远远的跟了一路,直到看着她们进了顾家大门一直没出来,他才放心。
原来是来绿真家的,那就不着急,晚上正好要去看绿真的小侄儿。
牛牛这头在办满月酒,绿真已经在美国游历了大半月,把东西海岸主要大城市玩了个遍,也跟电脑公司谈妥了业务,亲眼见过秋萍四人的学习“场所”——全美最大的电脑配件生产工厂。
人家那一全套全自动的设备,真是看得她眼馋不已。
饶是如此,美国人依然不满足,闹着要时薪,要保险,要福利,要免税……这么高的收入要是放中国人身上,抢破头有的是人干,谁还会闹这闹那?哪怕只是三分之一的工资,也能让大学生争先恐后。
这说明什么?
说明咱们国家跟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不是马六甲海峡,是至少半个世纪!
尤其美国人几乎人手一台的电脑小汽车,各种大型超级市场,衣食住行一应俱全,不用跟售货员打交道,自己选了再付钱……绿真眼睛都绿了,这样方便快捷,甚至“自由”的生活,难怪那么多高知分子削尖了脑袋也要出来!
可以说,没出来之前,崔绿真对自己国家的发展还是挺满意和自豪的,毕竟参照物是她刚有记忆的1970年,可现在?她有种被打击到的挫败感。
不行不行,得加快脚步,让同胞们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美国人没想到,隔着电话线跟他们合作的“企业家”居然是一名年仅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更没想到她来趟美国啥也不要啥也不买,就买了二十台电脑。
据说,在她的国家,电脑还不能上网呢,她买去干啥?
绿真可没心情同他们解释,学校已经开学了,她带上电脑,告别秋萍四人,于一个清晨回到北京。二十台电脑她是这么分配的:她菲菲胡峻每人一台,即将在下个月回国的四名技术人员人手一台,外公一台,爸爸妈妈各一台,皮革厂和几大批发市场各一台,最后一台捐献给华科院电子计算机研究中心。
听说有一小撮科学家已经在研究制造电脑的事儿啦!
也就是在此时,东阳村的电视机厂正式建成,她又贷了一百万款项,购进一批日本最先进的生产设备,也没挑黄道吉日,第二天就开工上马。
她这一百万还挺曲折的,因为金额太大,前期贷阳城市农商行的还没还清,现在一开口又是一百万,哪怕是顾学章破例出马也没用。
李超英为难的说:“书记咱们第一季度的贷款额度用光了。”您说让咱们上各乡镇企业门口做宣传的,现在客户倒是多了,可也没钱了呀。
顾学章沉吟片刻,“你说,要怎么才能有额度?”
李超英不假思索的说:“财政要有钱。”他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农商行副行长,还兼任信贷部主任,靠的完全是实力。
经过他几个月大刀阔斧的改革,农商行现在的风气好了许多,无论是贷款还是储蓄的客户都增多了,他倒是希望能再多点钱贷出去,货币只有流通,才能带来经济总量的增长。
顾学章敲着桌子,又问:“一个政府要怎样才能有钱?”
其实,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需要一个专业人士用专业角度给他解释罢了。
李超英现在把他当有知遇之恩的“伯乐”,果然,他继续道:“中央拨款,转移支付,税收和其他营利性收入。”
他知道顾书记想听的是“营利性收入”,举例道:“像阳城煤矿,因为您……您……要求逐年降低开采产量,这一块的收入就明显减少了。”而且,他没说的是,因为他这一决策,使得数以万计的煤矿工人失业,背地里对他非议不小。
但好在失业的煤矿工人,百分之八十都被安排到其他乡镇企业就业,工资收入虽然减少,可工作环境改善了很多,口碑又扭转不少。
“咱们市的乡镇企业无论是数量还是经济总量,都已经超过书城,所以税收收入比较高,要想增加营利性收入只能靠卖地卖矿。”
这些道理顾学章懂,财政这一块的人已经被他约谈过好几次了,几乎每个星期,他都在接见各行各业的人员,召开百人、千人讨论大会,大家围坐一起,讨论阳城市的现在与未来。
卖地和卖矿,已经有人向他提出了。可他总觉着效果不大理想,因为阳城市目前来说虽然坐上了石兰省经济的头把交椅,可基础薄弱,全靠这几年乡镇企业的发展,随时有可能被反超,企业对土地的需求不是那么大了,卖不了多少。
至于别人说的像香港一样开发房地产,那更是可笑至极!
盖那么多房子卖给谁?老百姓手里没钱谁买?与其盖房子,不如想想怎么把大家的物质生活水平提上来,吃好穿好。
只剩一个卖矿了。
这倒是挺符合阳城市地理优越性的,可他也不情愿,总想着不要污染,不要断子绝孙式发展,可转变产业结构何其困难?
“等等,书记您还记得吗,几年前咱们大河口不是勘探出石油了吗?还跟上海石油公司签定了开采协议?”李超英忽然提醒道。
顾学章一愣,“大河口?”忽然他眼睛一亮,“准确来说不是大河口,是咱们牛屎沟啊。”
大概八九年前吧,包产到户没多长时间,绿真在牛屎沟坝塘里发现“黑油”,苏家沟的小混混想偷油,还是他跟着去守护的,那时候他刚调到物资局。这么多年,上海那边也没来消息,他居然把这事忘了!
当初上海公司虽然签订了合同,可只是付了很少的定金,因为牛屎沟交通不便,又在大山里,开采和运输难度不小,再加上这么多年早换了三届不同的领导,现在在任这位一点也不感冒,估摸着其实也是想反悔的。
顾学章立马让人联系了那边,果然,对方支支吾吾,半天来了个“想解约”。当时的市委班子怕对方反悔,订的违约金其实还挺高的,所以他们一直拖着。
这可真是瞌睡碰到枕头啊,顾学章大手一挥,赶紧的,解约就解约,也不按合同上收那么高的违约金,只要定金不退就行,但他跟着闺女学到了一招“独立自主”“打蛇上棍”——让上海公司派几名技术员给阳城市,他们自己开采。
这样的“附加条件”都不算条件,那边爽快同意,并在郝顺东的说和搭桥下,同意赠送一套二手开采设备给他们,让技术人员第三天就带过来了。他免除巨额违约金,他们也投桃报李。
顾学章想起那年南下的火车上,他遇见的“化学老师”黄宝能,当时他就在心里琢磨要是能有一种污染更小,效能更高的能源代替煤炭,该多好啊。
只是这么多年东忙西忙,有想法也没时间和机会去实现。
得,这下,顾学章要组建阳城市石油开采公司啦!
全市知道消息的大小干部全炸锅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啊,阳城市从来没干过的活儿,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干就干,这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吗?刚做出点成绩就翘尾巴,急功冒进了。
更何况,从市委办公室传来的消息,说他不想开采石油,而是要开采啥天然气,这是什么东西?天然气能比得上煤气?能卖钱?
不能,那就是瞎扯淡,急功冒进。
于是,雪花样的举报信又飞到省委和中央了,只不过,早在举报信到达之前,他们已经收到了顾学章的项目申请报告,其中提到一个关键词——“优化产业结构”,既新颖,又让人心动。
这个时代,总有人走在前面,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崔绿真是,顾学章是,黄外公是,千千万万个阳城市的工人农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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