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72节(1 / 2)
搬运的工人,才刚撤出院子,老段就开始撒火,指着段汁桃骂:“你明天要是敢让你哥你嫂子搬出去,段汁桃,我这个爹,你也就别认!”
段母奋力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泡,直起身子,站起来与老段对视,护着段汁桃:“你这老头,在里面瞎掺和什么?段志强都四十了,你还想害他到什么时候?你别忘了,你脚下踩着的这块地,那房产证上,写的是姑爷的名字。你不让老大把这几年的房租钱掏出来给姑爷,还在这继续煽风点火地作孽!满天下,人人有你这样的爹,人人都是个大糊涂蛋儿!”
老段这几年是越来越拿不住老伴的脾气了,自从她割了肠息肉之后,身上不仅多了一道手术疤,脾气和情绪也多了很多。
老段不和她吵,他要和段汁桃吵。老伴吵坏了身体,还得他来照顾,苦的还是他自己。
“段汁桃,你丧良心!这么多年,你在北京,在香港,想过你两个哥哥没有?同一个爹妈生的,没道理你过得这么好,却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受罪。你良心过得去吗你?你老子我还没死,你和姓单的,就这么苛待你两个兄弟。早知道你是这种蠢驴蛋子,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就算生下你,也该把你一出生就摁进粪坑里溺死!”
不孝不悌的东西,挣再多的钱,她都没那命花!
段汁桃不知道自己和亲爹,到底结下了什么不解的世仇,她爹竟要如此咒她?难道逢年过节,不是她一笔笔地往家里汇款?这钱,难道不是单琮容点灯熬油熬了二十年,才挣下的家业?
她爹现在在说什么?他说……他不该生下她,就算生下她,她也只配去粪坑?
凭什么呀!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爹,明目张胆地向闺女伸手要钱,转头就塞进儿子的兜里。
段汁桃哭得狠了,却也心死绝了,冷冷笑道:“爹,你说这些话,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你姑爷当面听见,他该怎么瞧我?他今天就在这屋里,不是在外头,你说的这些话,把我说的畜生不如,单琮容不仅不会觉得我可耻,相反,他只会觉得我可怜。可怜我,有你这么个是非不分,孰是孰非都辨不明的爹!”
段汁桃抬腕把眼眶里的眼泪一擦,眼里透着狠劲儿,决断地说:“段志强跟何秀琴,明天上午,必须搬走!他们就是睡大马路,也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这屋子我做主!”
段扬倚在门框边上,瑟瑟发抖,弱弱出声:“小姑……我也走吗?”
二哥好不容易出去参加夏令营,家里的电脑再也没人和他抢,这段时间他玩的可嗨了。搬出去,还能玩上电脑吗?爹妈为什么要这么讨厌,干那些破事儿,惹小姑不高兴啊?
小孩的世界,永远憎恶分明,非黑即白。段扬从小是由奶奶带大的,他像奶奶一样,喜欢着小姑。或许是奶奶在爷爷面前,经常吐槽他父母,段扬真是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的父母可能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倒是想托生在小姑的肚子里,成为小姑的孩子。像表哥那样,想买电脑就买电脑,想买公路赛车,就买公路赛车。可惜他的爹妈,一点儿不给力,别说这些了,就连他上学的学费和补课费,他爹妈都没给过。
他曾经暗暗拿单星回和自己的大哥比过,事实就是那么残酷,他在心里,其实由衷地希望,二哥,才是自己的亲哥。
段汁桃挥手让他进去,“段扬,你去睡你二哥那屋。他夏令营回来,你接着跟他挤一张床。”
段扬心想:我这是被小姑留下了?
段扬瞄了一眼,还在客厅沙发上装蒜的爹妈,一时不知作何感慨。
要和他们打个招呼,他先进去睡觉了吗?
段志强瞪了这死小子一眼,让他快滚。
何秀琴说:“你先去睡吧,别再玩电脑了,伤眼睛。”
段扬很少在母亲脸上,见到这样和蔼又怪异的表情。可能因为前头生了大哥,他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她便不怎么稀罕,所以从小,母亲就把他丢给奶奶带。
很奇怪吧,明明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但段扬还是明确无误地感知到,自己是不被母亲亲近和喜欢的那个孩子。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小姑比他亲妈,还疼他,小姑可乐意给他笑脸了。
大人之间的战争,如果非要决出一个胜负,段扬甚至想背叛父母,支持小姑获胜。
没有付出过爱的人,就不该在这场亲情战里,取得任何胜利果实。
单琮容盯着工人安装完床和梳妆台,听着外面岳丈和段汁桃吵起来了,听了一耳朵,心里也是窝火。
老岳父,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骂他可以,骂段汁桃,坚决不行!
单琮容很少有这么阴沉着脸的时候,双手负在身后,走出卧房,路过客厅,冷冷瞟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个人,一声不吭地跨步走去院子。
岳丈折断的水烟,被他摔在地上。
单琮容去捡起掰成两端的烟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爹,你骂我就好,我受着。可汁桃,你不该骂!至少从我这个外人的眼光看来,汁桃对你的付出,比大哥二哥都多。我记得,汁桃说你喜欢吃酥点心,每年的中秋节前夕,香港有一家老字号,就会排起长龙卖酥皮月饼。汁桃总是有耐心地排个两小时,去买两三盒月饼,给你和妈寄回来。”
段汁桃,就连她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都牢牢放在心上。说她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女,单琮容觉得,段汁桃比窦娥还冤。
老段甩起下巴,别过头,并不伸手接女婿递过来的两截儿烟杆。
单琮容却用蛮力,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上。
老段惊了,女婿这是要造反啊?开始动手动脚。
单琮容目带警告地说:“爹,人老了,不需要图那么多,儿女孝顺,您乐呵呵地享受天年之福就好。即使儿女不孝,您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威风,可以逼着儿女往东往西了。人老了,三病五灾时有,您要是躺着了,就算儿女不愿到您跟前尽孝,您也是没法子呢,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要是有力气,还能骂上两嗓子子女不孝,过过嘴瘾。可要是瘫了连着失语,您呀……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段没想到,向来和颜悦色,像个笑面佛的女婿,会阴阳怪气地说出这通咒人的话。
他咒他将来瘫了,儿女不孝,没人伺候呢!
老段气不打一处出来,正措辞该怎么好好出口辩驳,却无力地发现,事情好像真是女婿说的那么回事儿。
自己要是瘫了……儿子和女儿不愿意到他跟前尽孝,确实,到那时,瘫在床上的他,还有什么能力,强摁着子女的头,来给自己尽孝?
到那时,只怕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单琮容慢悠悠地走到段汁桃面前,攥紧她的手,笑呵呵却又十分阴冷地对屋里喊话:“大哥,大嫂,汁桃的意思,你们听懂了吗?明天上午,请您二位挪个地儿。我们这院子太小,爹嫌我们夫妻俩没本事供你们住大屋。您二位呀,明早另谋高就吧。”
段汁桃心里头怪感动的。单琮容那样一个,碰着别人吵架,就万事和稀泥的糊弄精,眼下居然肯为了护着她,直接赶人走了。
感受到他掌间传来的力量,段汁桃第一次拒绝大哥大嫂他们,那么狠心又果断:“是啊,哥、嫂子,你瞧,你们在,我和爹就没法儿处。爹事事觉得该以你们为先,可这是我和琮容的家,这儿应该由我们当家做主。”
老段急眼了,喝道:“段汁桃,你敢!”
段母挺身到段汁桃身前,护犊子道:“怎么不敢?还有,老大家什么时候,把这几年的房租结一结?不仅房租要结,就连两个孩子,这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他们都要结给我!他们两口子在北京打工,两双手挣钱,房租还不用付,这几年该攒了不少,是时候让他们偿一偿欠下的人情债了。”
段母想好了,这回必须得豁出去,把老大两口子逼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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