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坑道,拥有几乎所有使人不舒服的要素。首先是潮湿,湖岸附近密林旁边,渗水是不可避免的,曾经的挖掘工程只能保证尽量不塌方而不再可能有精力进行有效防水,于是坑道里面永远都是和稀泥的状态,夏季大雨后也许还会被完全淹掉。其次是狭窄,只能容下一个成人,但这一个成人却也只能半呙着腰才能通过,加上那并不太短的距离,对全身的折磨能将人逼疯。但是,鲁繁星却不得不将自己一次次置身于这地下的坑道里。
每次都只能趁着牧藻星在远地点的几天,穿过塄区的密林,在黑暗中悄声划过幼发拉底河,再穿过对面的密林,钻入隐藏在林中的坑道,在地下越过边境铁网。从一片废弃厂区重新回到地面时,已经在突尼瓦的境内。这是众多走私通道中的一条,只是战争爆发之后,几乎没有背货客还会继续冒险。话说许多走私通道也已被发现捣毁,或被无目标的战斗连带性摧毁,真正还能使用的所剩无几。
但鲁繁星却将这条通道用了起来。
他不敢打开任何照明,抹黑换掉满是泥的衣服,这才凑到窗口仔细查看起外面的情况。全黑的夜晚,无光无声,这符合他的期望。最后再检查一下各种身份证件,他走出厂区,再次悄声融入黑暗中。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时间恰到好处,当天明亮起来,路上行人车辆渐多,鲁繁星到达第一个检查点。战争爆发之后,边境附近就多了许多检查点,这同样让走私的背货客心生惧怕。鲁繁星却对自己的身份证充满信心,他翻出自己在突尼瓦的身份证递过去,几秒钟后顺利通过。毕竟那张身份证是完全真实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出问题。
坐上长途车继续往突尼瓦境内深入,听着看着突尼瓦民众对战争发着各种牢骚和担忧。他习以为常,时不常还会搭话几句,表示认可。
说着同样的语言,完全一样的风俗习惯和信仰,生活的各个方面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区别,鲁繁星一直不理解是什么造成两个国家上百年来的各种隔阂与纷争。这本应该是历史学家的事,但却没有人愿意说明白,而鲁繁星也只能一直将这疑问放在脑后。
“听你口音,应该是榻坝附近吧。”突然有个人问起来。
鲁繁星一惊,赶紧做出一脸苦闷,点了下头。
“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唉!被轰炸了。还好早逃出来了。”
“那帮混蛋。”
鲁繁星又是只点了下头。
“看你这么年轻,你未来打算怎么办?”
“刚把父母安顿好,看看能找到个工作吗。唉!找不到就麻烦了。斯格斯就不能给我们些活路吗!”
“快了快了。斯格斯撑不了多久了。”
“希望吧!”鲁繁星感觉这句话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另一人参与进来:“小伙子,身子也挺棒的,为什么不参军,国家正需要呢。”
鲁繁星知道在为国奉献方面两个国家也是惊人的相似:“父母害怕战争,所以——”
“别为难他了!大家都不容易。”
车上的大家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汽车到站,鲁繁星迅速跑下车,冲进车站旁的公园。树木茂密,道路复杂,加上急速的脚步,这个公园是摆脱任何可能跟踪的好地点。没用几分钟,他从公园的另一头出来,步行走过几个街区,又走进另一个小很多的社区公园。
鲁繁星气喘吁吁,经过一张长椅时,他停下来。“这里有人吗?”他问正占据长椅一端的看报人。
那人从报纸上方露出两只眼睛,摇了下头。
“谢谢!”鲁繁星如释重负,卸下背包,重重坐到长椅的另一端。
“你们在东迪的人应该已经全被消灭了,部队已经撤了。”那人漫不经心,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鲁繁星望着地面:“防御网部署呢?”
“没有变化。也没有增加。”
“遗迹呢?有进去看的吗?”
“关系还没有打通。本来都快成型了,不都是因为你们耐不住性子吗!”那人悄悄歪了下头,“别回去了。你们赢不了。”
“但我父母。没办法。”鲁繁星感觉对方有所隐瞒,但他无法直接去问。
“唉!老鲁呀!太念旧情!会成为牺牲品的。”那人将一张纸条沿椅面慢慢推了出去。
鲁繁星迅速将纸攥进手心:“金属在老地方。今天差点被审查包裹,以后运这个风险太大了。”
“没关系。我们好像已经不在乎这种金属了。”
鲁繁星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背上包迅速从那人身边离开。在走出社区公园前,他已将那纸条上的内容看了多遍牢记在心中,并把纸条撕碎,随机扔进路边的多个垃圾桶里。
一切顺利的话,他能直接返回自己的家。如果过了这几天,他只敢一直呆在突尼瓦,直到下一个月牧藻星再次到达远点的时候。但到时候,刚得到的情报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他突然想到,也许自己可以冒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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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男人,你们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别给我磨磨唧唧的。”这么一句话,教官说了许多次,也在朱铄的脑子里回荡了更多次。还有另一句话,是站在旁边的战友说的:“疯狂吧,这个世界疯掉了,我们也跟着疯掉吧!”这两句话,总是在一起出现,一遍遍反复在朱铄的脑中,以至于在熄灯后的漆黑深夜里,让他辗转难眠。
他悄悄爬起来,趴在窗口上。牧藻星在天边,只是远远的一个小点。眼前的亮光,只有岗哨上来回摆动的射灯。这让朱铄又一次想到了监狱。又有一名战友下床来到了窗边,很快更多的人离开了自己的床铺。没有人说话,或许都只是在等待别人首先开口。
“我们逃跑吧!”
“逃兵都会被直接扔到前线的。”
“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