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前夜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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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描述似乎有欠妥当,在自己对面,正坐着一个黑发少年,背靠夕阳的余晖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孔。从外表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个人类。

然而,那是个天大的误会。

在办公桌上以及地毯上,由于夕阳投射出的人影,巨大到占据了几乎整个房间,并且犹如生物般蠢蠢欲动。安静到异样的房间里,只有被称为恒温系统的机器运作的低沉声响,这阵蜂鸣此刻似乎更响了一点,欠缺真实感的诡谲正不断增加浓度。

不仅如此。

(……红色……)

无法阖上眼睑,心脏绞出颤抖的声音。

窗户外本应是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城市街道,还有一轮西沉的落日,但影子那过于巨大的存在感连外面的风景也抹掉了。翻腾蠢动的影之中,一抹红色的反射光如同烧蚀般刻入视网膜,不要说移开视线,就连闭上眼睛也难以做到。

(红色眼珠……)

闪烁着不详光芒的眼珠,看上去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深邃,犹如能容纳世间万物的无尽深渊,光是这样盯着,就感觉灵魂要陷进那个深渊里去了。

没有感情也没有热度,酷似另一种黑暗的红色光芒渗入身体,毫不留情的渗入**,触及灵魂。“自己”正在被改写,正在“变得不是自己”,狂乱、焦躁、羞耻、恐惧搅拌在一起撕扯着头脑,身体和心灵转瞬间像破抹布一样碎裂、飞舞。然后被吞没——

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恐怖的风景消失了。

呼吸。

仿佛阔别许久一般,清新的空气充满肺叶,残留着麻痹感的手拭去额角的汗水,盖住眼睛。过了一会儿,重新聚焦的翠绿眸子睁开,映出递上水杯的罗兰。

“谢谢。”

温热的白水冲掉嘴里的苦味,清凉的甜味在口腔和鼻腔里扩散开。

“薄荷?”

“薄荷能提神醒脑,一杯温薄荷水对精神和肠胃都有好处。”

将杯子和托盘递给一旁的服务生,少年挥挥手。服务生鞠躬后退了出去。直到此时密涅瓦才发现他的耳朵——

人类?

终于反应过来的王女四下打量。装饰华丽的狭小空间、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从脚下传来的震动——显然,她正在某辆列车的车厢里。

“这是财团挑拨来的专列,我们正在前往吕德斯的路上,大约再过2~3天。我们就能回到王都了。”

“那亚尔……”

“嘘。”

罗兰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慢慢地摇头。

“别在外面提起。”

“抱歉……我忘了……”

缓慢的吐出叹息。密涅瓦低下了头,刚泛起一丝血色的脸孔再度变得乏力。

传达释放的,是那位执政官本人。

——使用暴力手段。强迫未成年少女服从自己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指令。那是杀人魔和强奸犯才会干的事情,作为法律和道德的化身,我们是不会去作奸犯科的。

一上来就是槽点满满,让人连该从何处吐槽都觉得头大的开场白。还没等自己表情僵硬,超越种先生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发言。

——经过调查,殿下是因为不可抗力,而非本人意愿误入亚尔夫海姆,也就不存在偷渡入境和不友好的间谍行为。有鉴于此,我们打算礼送殿下返回查理曼。

咔嚓、咔嚓、卡擦。

座钟安然运行,迟滞的空气中,钟摆和齿轮运作的声响格外清晰。

足足一分钟后,密涅瓦按捺着复杂的心情,挤出一个微笑。

“这还真是宽大的处理呢,接下来是不是要用操作系术式抹掉我的记忆,或者其它什么手段来确保我会保守这里的秘密呢?”

最稳当妥帖的保密手段,莫过于杀人灭口,制造出一具浸泡好几天的王女尸体没有任何困难。再用点心,准备好发现尸体的地点和相关人员的话,效果会更好。要是想偷懒的话,一个装着美丽少女的水泥块沉在河底几百年都不会被人发现。

因为卡桑德拉大桥上的爆炸,不论是溺水身亡还是失踪,都是合乎情理的状况。

从精灵们目前为止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心存顾忌,没有灭口的打算。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操作系术式中有不少催眠按时和控制思维的专门术式,抹掉某一段记忆虽然麻烦,但只要技艺高超,这种事情也并非办不到。

看起来,他们最终是选择了这种办法来处置自己。

——安心吧,我对那种伎俩没兴趣。

悠然的语调令密涅瓦愣住,那种从容不迫绝不是伪装出来的,尽管近乎不屑一顾的说法让人火大,但那个保证有这让人无法怀疑其真实程度的重量。

——比起不入流的把戏,我更相信殿下的智慧。

黑发少年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无论殿下要做什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漆黑又鲜红的少年翘起嘴角,无可挑剔的笑了起来。

——无论现状还是未来,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殿下只要一直旁观即可,一生一世。

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

大概当时被对方施展了某种安睡用的术式吧,此刻审阅记忆并未发现矛盾抵触,关于亚尔夫海姆这些天的经历依旧存在,读写能力也没有什么异常。但一想起当时对方的发言,还是觉得不寒而栗,会做那种噩梦,也是因为被震慑到的关系吧。

“一直旁观啊……”

嘴里小声呢喃着。那段发言着实令人不快,但悲哀的是。那也是正确到让人无法反驳的发言。

没有人会在乎蝼蚁的抗议,也不会有人试图和台风、地震、洪水进行谈判。

代行神意的超越种之于人类,无异于台风洪水,人类之于超越种,不啻于草芥蝼蚁。双方并不存在所谓平等,交涉更是无从谈起。身为母神所创造的人类,唯有匍匐于地,默默承受代行者施于的命运。不论好坏,此乃理所当然。

反抗?悖逆?

光是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彻底与自己迄今所接受的教育、伦理观念背道而驰,更不要说并不存在能做到此事的力量。人类的谋略和智慧。在那个随手就能制造出天变地异的巨大力量面前。并不比蝼蚁强到哪里去。纵然万千蝼蚁群起而上,对超越种来说,也只是有点棘手的程度罢了,蝼蚁们根本无力插手他所编写的剧本。

他甚至不需要派人将密涅瓦和通过接触密涅瓦知晓亚尔夫海姆内情的人揪出来杀掉。手轻轻一挥。几十根黑钻之柱从天而降。一个月后一切都会永眠于冰层之下。

无论现状还是未来。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正如他当时说的那样。

“我到底……”

倚靠在车窗边,微启的朱唇漏出焦躁的呻吟,眼眶不知不觉开始发热。

该怎么办——这句自问说不出口。说出口也毫无意义。蓄势待发的精灵、软硬实力远超诸国的亚尔夫海姆、错综复杂的国内局势,险恶的王位之争,还有悬崖绝壁般无法越过的超越种——没有一样是她能插手其中的,只能如同观众席上的看客,保持沉默,看着演员们在名为“现实”的舞台上演绎故事,直到尘埃落定。

一直旁观,一生一世。

糟糕透顶的结局,光用想都觉得不舒服甚至恶心。

然而,哪怕如此,她也没有能改变局势的手段。正确说来,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样的手段吧。

如同扭转天地,让江河湖海倒转一样,击败超越种——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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