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伍拾九(2 / 2)
继王府的布局与从前太师府并无太大差别,厉北月进了院子后,心中更加难受,脚步越来越重,泪水模糊了眼眶。
肃其羽走在她的身后,与她一起慢下脚步。
湖边垂柳下,太师躺在摇椅里,穿一身素白,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松木簪整齐盘在头顶,手里握着长长鱼竿。
厉北月的腿怎么也抬不起,泪水沿着眼眶滚落,她吸吸鼻子。
太师坐起了身,将手中的鱼竿固定在了摇椅上,他回过头来,目光越过厉北月,落在肃其羽的身上,他笑着道:“月儿果真好眼光。”
树叶缝隙中洒下的斑驳落在太师身上的素缟上,厉北月眼中的泪落得越发凶了。
太师穿了白,他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肃其羽修长的手指勾出脖间的红绳,将平安福扯出后,道:“您也曾佑我平安的,为什么现在又容不下我?”
太师重新靠进了摇椅里,他看向了湖面,道:“你回来了,海平可怎么办?”
厉北月抬手抹了一把泪,她置气道:“他依旧会是继王。”
权利,就只有权利!
“知道肃其羽要回来的那日,海平淋了一场大雨,高烧不退,烧糊涂了,他念着你的名字。”太师语气里有怒。
厉北月亦是怒了。
她念着情谊,对他们宠信,可这竟让他们生出非分之想!还如此理直气壮地指责于她!她是错了,错在公私不分,任人唯亲!
他们昨夜要篡权夺位,要让她臣服,甚至要取她的性命,到了今日,不知悔改,反倒还来苛责她!
淋了一场大雨,高烧不退!听起来真是可怜,可她也淋了一场大雨。
厉北月挺直了脊梁,脸上泪痕未消,寒声道:“太师这是何意!臣下觊觎天子,罪当如何!他的喜欢,与朕何干!”
那些懦弱,那些柔软,被她一把扯下。
太师慢慢起身,他看向了厉北月,迎上她的目光,抬手指着肃其羽,喝道:“你回头看看,你身旁站着的是什么人!”
厉北月盯着太师看,她忽的明白,太师为何今日见她有恃无恐,因为他仗着她对他的敬重。
是了,父兄亡故后,她视太师为父。
到头来,原是一场利用。
识破了那些虚假的情谊后,她一眼便看穿了太师的这句话的用意,一招围魏救赵用的巧妙至极。
五月的天,阳光炙热,可厉北月满脸冰霜。
太师打了一个冷颤,可语气依旧铿锵,道:“他是北寒新帝!你是帝王,他也是,他如何能甘心屈居人下,对你俯首称臣!他分明是为夺这江山而来!他才是真正的谋逆之臣!”
“放肆!”厉北月寒声道:“太师若再胡言乱语,以下犯上,休怪朕不念旧情。”
“古来,文臣死谏,臣今日……”
厉北月抬手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垂下了眼眸,道:“跪下!”不带情绪的一声。
身后的侍卫走出,太师后面的话吞回了腹中,他屈膝伏在了地上。
厉北月迈步上前,立在了太师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道:“朕是天子,心悦何人,轮不着太师指手画脚。”
侍卫往湖边树荫下抬了一张椅子,厉北月坐了上去,道:“太师可真是年纪大了,你可是忘了,你是罪臣。”
太师爬到了厉北月的面前,伏低了身子,颤抖着肩膀,道:“谋逆之事乃我一人所为,与吾儿无关,臣愿以死谢罪,还请陛下放海平一条生路。”
厉北月看着一汪绿水,勾起了嘴角,道:“世情薄,人情恶……太师对朕的好,朕永生难忘。”【注】
肃其羽立在她的身旁,握紧了拳头,心中担忧。
太师熄灭了她心中的明灯,她的心上笼着无边无际的暗。
要如何拽她出这深渊?
肃其羽眉头紧蹙。
太师颤抖着肩膀,哽咽道:“海平他对谋逆之事一无所知,求陛下放海平一条生路。”
“一场谋逆,死伤无数,叛军为继王殿下卖命,朕要如何放过他,还请太师指点一二?”厉北月满眼讥讽。
她只觉虚伪恶心,没有半丝同情。
太师连声音也打起了颤,他道:“海平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他被臣喂了药,到现在还昏睡不醒,请陛下明察。”
“传太医!”她不愿再信他一句。
“喏。”侍卫匆匆离开。
搭在摇椅上的鱼竿剧烈的晃动起来,有鱼咬勾了。厉北月怒不可遏,她觉得自己如同这咬勾的鱼。
愚蠢之极。
她道:“太师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朕要如何为继王殿下脱罪?”
“臣……不知。”
“太师怎会不知,魏舒领兵,他对继王殿下忠心耿耿,他来做承担罪责,最是合适。”
“臣惶恐。”
“想来魏将军对继王殿下的心思,太师也是知道的。朕倒是有些好奇,若举事成功,太师要如何安置魏将军?”厉北月抿唇轻笑,道:“也倒是一段佳话。”
“陛下息怒。”太师伏得愈发低了。
鱼竿还在晃动,厉北月蹭的站起,收了线,鱼被暴晒在阳光下后,疯狂拍打着鱼尾,她盯着它看。
心里的怒怎么也压不下去,握着鱼竿的手越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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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诗句出自[宋]唐婉《钗头凤?世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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