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予辰 第九章(2 / 2)
……
没有人会原谅我,所以我连死都不被允许。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时间不过是第二天而已。夏明修红着眼睛,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已经咬牙切齿:“洛予辰你发什么疯?”
我愣了半晌。
一时间夏明修之于我来说竟然陌生到有些虚幻的地步。
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个人明明曾是我非常亲近的人,我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我想死。”我认真告诉他。那一瞬间我看得见他眼里的愤怒,一巴掌甩了过来,可惜除了痛没有其他感觉——他完全没有能够打醒我。
他激动地说了很多东西,他揪着我的领子,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生命可贵,我当然知道生命可贵,可人人都有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很多事情都能选择放弃,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唯独我的人生,我看不到退路在哪里。
趁没人时,我咬开绷带,用牙齿咬裂伤口让它重新流血,可很快就被发现。
尖叫声震裂耳膜,我烦躁地抓起被子蒙住头,在被揪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叫嚣:“这是我自己的命,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们凭什么管?”
根本没有可以讲道理的人。
我被视作精神不正常的疯子,被他们压着往我身子里注射奇怪的东西,我拼命挣扎,而夏明修站在门口,居然也看着这群人胡作非为不加以制止。
头脑清醒,身体却逐渐麻痹,重得像铅板。
总有人轮流看着我,夏明修拉来了路蔚夕,路蔚希拉来了好几个朋友,每次我醒来身边都有人在。
我绝食他们就给我打点滴,所及范围里没有任何尖利的器具——原来想死都那么不容易。
抵抗了好久天,先筋疲力尽的是我,明白和这群精英们玩自杀游戏我永远赢不了,只能倒头认命。
就这样活着,一辈子在懊悔和刻骨的思念里自我折磨,可能也是一种人生乐趣,非常适合我这么会虐人和自虐的蠢货。
理智虽然屈服了,潜意识却还在负隅顽抗,特别是看着右手食指上的v形伤口,终于想起它的来历的时候。
那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肖恒因为什么原因在医院里躺着,而我在一旁守着,实在无聊了就把耳坠取下来把玩,就被那十字架锋利的一角刮出了这么一条差不多形状的口子。
这条伤痕险恶地提醒我——属于我的东西,在玩命地寻找时几乎已经被我抓到手了。
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却已毫厘之差谬之千里。
我的所想所愿,珍惜宝贵的一切,就这么被我永远地错过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行尸走肉地活下去,可是身体却自行排斥起食物来,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发展到甚至连喝水也会反胃。
葡萄糖液维持的只是基本的生命活动,随着胃的痉挛抽搐,生命和意识都在一点点流走。
夏明修徒劳地想要救我。
我并不是故意要他着急落泪,我也不想这样,我也希望……这一切可以快点结束。
之后的某天,病房门口站了一个黑衣人,他冷冰冰地看着我,活像死神眷顾,然而他却没有带着镰刀和斗篷,只是走到我面前,眯起眼睛不屑地看着我。
十年间,这个人亲眼看着我做下的种种,我现在这副样子在他眼里可能除了矫情也就只剩下可悲。
“想死?”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腕插着的输液管上,我猜想他是在盘算着拔掉它们让我慢慢死呢,还是直接伸手掐死我比较痛快。
“你来送我一程?”我略带期待地问。
他笑了,勾起嘴角笑得既残忍又悲天悯人。
“死吧,”他勾起嘴角说,“死了正好,等小恒醒过来,世界也清静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疑惑地、无辜地抬头看他,心脏正在剧烈收缩。
可是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太害怕那种从云端狠狠被摔死的尸骨无存的感觉,因此竟不敢抱有什么希冀。
我的表情一定很扭曲。他看着我,表现明显出不待见的厌烦,却终于还是在那厌恶至极的情绪中勉强说道:“小恒还活着。”
简单的五个字,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生中最大的救赎。
周身笼罩的黑暗终于被一丝光明揭起了面纱,在那星火微明之中,一切虚浮的幻影和可怖的梦魇缓缓蒸发,身体里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回暖。
“你要不要来?”
方写忆说着,就要推门出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拔了管子磕磕碰碰冲了几步紧紧抓住了他。
他推了我一把,厌弃地掸了掸衣摆。我只得乖乖撒手,冲他有点神经质地傻笑几声,游魂一样跟着他上楼,看他推开加护病房的房门。
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张熟悉的脸了。
好像是在做梦。我不敢掐自己,生怕美梦醒来又有地狱在迎接我。
他安静地躺着,嘴唇令人心疼的苍白。滴答滴答的声音轻轻地一下一下响着,显示幕上绿色的折线稳定地波动。
“肖恒?”我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
“小恒一直没醒。”方写忆说。
“为什么?”我问出口的同时,眼光下移到他插满管子的左手,一道狰狞的疤痕横在手腕。
我的手腕上还圈着层层白纱,而他的伤口已经凝成了疤痕。
果然……我还是曾把他逼到那种地步吗?
双腿突然变得很沉重,离床边那么短短几步,我却不敢走过去。
他闭上眼睛,看不到听不到,明明没有任何声息,却绞着令人心绞的控诉。
我简直无法面对,习惯性地想要闪避逃离,却又因为尝够了酸苦,而再也不敢移开眼光。
横在眼前的,是我既念又怕的那过于沉重的爱情。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