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被送来这里劳军的女子都知道,要是攀上王子得了他的喜爱,活命的机会就会大一些,因此像我这样毛遂自荐的行为虽然为人所不齿,倒也不难理解。
果然,那艾图王子听我说完后并没有过于惊讶,而是饶有兴致地沉吟了一声:「倒是个大胆的女人,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我怯怯地抬起头任他打量,在对上他的湛蓝眸子时,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如黑夜里的静海,安静无波,却深沉地让人心惊,不晓得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就掀起惊涛骇浪,在人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便将其吞噬殆尽。
「姿色不是上等,不过既然你会跳舞,那为本王的军士们助助兴也未尝不可。」他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一旁为宴会伴奏助兴的士兵们便开始演奏了起来。
我走上前站在眾人目光的中心处,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朵同时也在听着音乐熟悉节拍。再睁开眼时,我的眼中已脱去那故作恐惧的弱女子形象,专注地望着正前方的艾图,缓缓舞动起身躯。
艾图出乎我意料地专心欣赏着我的舞蹈,那双蓝色眼睛没有避开我的视线,同样定定地回望进我的双眼。
他的嘴边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笑意,似乎对于我这么拼命要得到他垂青感到可笑又有趣。
我一边舞着一边在心中冷笑。他不知道的是,我想要得到的并不是他的欢心,而是他的命!
一曲舞毕,周围响起热烈的叫好声。虽然这次我心有顾忌跳舞时并没能全心投入,不过对付这群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蛮夷们,这样的舞蹈已经够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跳得倒是不错……」艾图缓缓放下了酒杯,朝我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这边吧。」
我连忙点头应下,才刚踏出脚步,却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殿下,我看上这个女人了,能不能将她赐给我?」
「哦?以前赐给你多少美人都被婉拒,还以为你不近女色,没想到今日却主动向本王讨要起女人了。既然如此,那本王自然不会拂了你的兴致。」艾图倒也没气恼,浅笑着对我扬了扬下巴。「你就去耀恩将军那里伺候吧!」
本来还以为只是因为跳舞太累才產生幻听的我,在听到艾图最后那一句话里清清楚楚说出的名字后,浑身如同被人下了定身咒,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耀恩将军是本王最得力的部下,能入他的眼也算是你的福分了,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艾图顿了顿,接着盯着我意味深长地一挑眉。「还是……你有什么非伺候本王不可的原因?」
听到这里,我立刻就从在这儿遇见故人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惊讶这些的时候,稍一分神,就会让这蛇一般狡诈的王子看出不对劲。
我连忙弯身一福,哆嗦着说:「妾身只是高兴坏了……一时之间忘了反应……妾身这就去侍奉将军……」
说完,我垂着头,往方才声音的来源、右侧最靠近王子的那处位置快步走去,朝坐在位子上的那人点头致意后,便在他身旁安静地坐了下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对上一眼。
位子其实不大,我的手臂时不时都会碰到一旁那人身上坚硬的战甲,只被一层薄纱覆盖的手臂碰上那冰凉刺骨的战甲顿时被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而他虽是开口把我要了去,却只沉默地逕自喝着酒,没有质问我为何会在此处当然也没有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彷彿只当我是一件摆饰品。
我的背后已经渗出冷汗,冰凉的汗水浸湿纱衣紧贴着后背,心跳如鼓,脑中不停闪过各式各样的疑问。
他为什么会成为赫西特的主将?为什么我们的探子先前都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他认出我了吗?他既然认出了我那是不是也知道我在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可他要是已经认出我,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淡定?
我还没理出头绪,便又听坐在上位的艾图王子对我们这里笑着说道:「耀恩将军领了美人怎么还将人晾在一旁?莫不是这里太多人看着觉得不自在?」
身旁的人身体瞬间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朝着发问的艾图淡淡一笑:「怎么会呢?」
他的声音刚落下,我便感觉腰际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将我的身子往内一带,和他的紧密贴合在一起。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耀恩温热的呼吸就拂在我的耳际,身体被他身上年轻带着淡淡酒气的少年气息环绕,后脑勺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喉结的滑动……
而那艾图王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紧追着我们不放,这样的亲暱似乎还不能让他满意,又听他开口:「耀恩将军一向对这些宴席兴致不高,如今美人在怀,不如就先回帐歇息吧!」
他所谓的「歇息」,自然不会是回帐刷牙洗脸盖棉被睡觉这么简单,其他军士们一听纷纷促狭曖昧地起鬨着,我的脑袋又是一懵,感觉事情越来越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我当然不会担心和耀恩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事,就算他现在没有认出我只当我是个普通战俘,到了灯火通明的帐内他肯定会发现我的身分。最大的问题反而是艾图王子,我要是这么一被耀恩带走,还怎么刺杀他?
脑中尚未出现任何对策,就听耀恩平静地说了一句「谢殿下恩典」,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却突然离开地面,他的手臂穿过我的膝窝将我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在眾人又一阵的笑闹鼓譟声中稳稳地抱着我离开。
一进到帐内,他立刻就将我放下,转身出去将外面站岗的士兵支开,拉紧营帐的门帘后復才缓缓转过身来看我。
从他复杂难解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早在宴会上就已认出我,便不再扭捏作态,大方坦然地望向他:「恩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回答,而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不要用那样假惺惺的方式叫我!」
「我没……」我本想反驳,但忽地又想起耀恩离开家门时那愤怒决绝的神情。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怪我吗……
我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点了点头。「好,我不那样叫你,但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我离开后遇上了秘密到桑国查访的艾图王子,帮他打退了几个刺客,他欣赏我的武艺,问我要不要跟他到塞外去,我便一直留在他身边做事了。」他淡淡地说道。
「你竟帮着那帮蛮夷来打自家的汉人?」我盯着他的双眼,有些慍怒地问:「以前教给你的『忠孝仁义』都扔哪儿去了!」
「忠孝仁义?」他扬起一个讥讽的冷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就是这些满口『忠孝仁义』的中原人,杀死了我娘、见我是个没钱没势的孤儿便打我欺我、还让我的姊姊这么年轻就丧了性命!他们对我不仁,我又为何要为他们守义?」
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过偏激,但耀恩痛苦的过往我都是晓得的,想要辩驳可那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我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徒劳地低声说着:「伤害你的人纵然可恶,但那些老百姓是无辜的……」
「无辜?在战场上谁不是无辜的?」耀恩在我面前一步停住,他高大的身躯在我头顶上形成一道阴影,让我无法将他的表情看得真切。「你们所杀的赫西特士兵,难道全都是罪大恶极,难道就没有人是无辜的?」
战场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是与非,他说的并没错……我垂下眸子,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脑中却在这时想起他刚才话中的关键之处……
你们所杀的赫西特士兵……
你们……
我倒抽了一口气,抬起头迟疑地望着他:「难道你已经……」
「虽没有真正见到面,但从探子口中得知凤凰王朝的『凰湮』将军一样有着白发玫瑰瞳,我就知道禹湮来了。天下人都以为桑国的禹湮死了,但我很清楚他还活着!既然禹湮是这次凤凰王朝军的主帅,那么你会在这里出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顿了顿,稍微退开身子,目光缓缓从我脸上下移,最后停在我的腰间。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忽地伸手往我腰带探去……
「你!!!」我羞愤至极地怒视着他,从来没想过他竟会对我做这种无礼的事,正要开口训斥,下一刻一把熟悉的匕首便出现在我面前。
「就凭这把匕首,你就想要杀了艾图?」他脸上的神情嘲讽,彷彿听见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随手将那匕首往地上一扔,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是我把你要来,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
匕首落在坚硬的地上,滚了两圈后便和刀鞘分离,凄凉孤独地躺在那里,彷彿也在嘲笑我的天真。
我闭上眼不再为自己反驳,事已至此,我再多的辩白都只是给他看笑话,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着思苹她们的行动快点成功。
然而他似乎是看出我内心所想,又冷冷地扔下了一句更让我震惊的话:「如果你还在等着你的同伴来救你,那你就别妄想了。」
我立刻紧张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凤凰王朝细作潜入战俘中意图烧毁粮草的消息早已走漏,艾图王子知晓,我也是。我们只是还没弄清究竟是哪些人,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你!而你的那些同伙同样愚蠢不自知,艾图王子早就命人在旁守株待兔,只等细作自投罗网……这个时间,怕是已经抓到人了吧!」
我顿时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缓缓攀爬而上,蔓延到四肢百骸,冻结我全身的血液。脑中忽然闪过思苹明媚的笑脸,她说,她虽然年幼,也想为国家尽一份自己的棉薄之力……
「我要去找她们!」我睁着瞬间佈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我大步越过他正要出帐,却被他抬臂挡下,他的脸往门口方向微微一侧,像是在凝神细听着什么,下一刻猛地把我整个人拦腰抱起,带着我到床边然后往榻上重重一扔。
「你要做什么!」我失声大喊,身体本能地不断往后退,但很快就被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嘶拉──」
他伸手扯下我一边的袖子,我的肩头和手臂顿时暴露在空气中,紧接着他无视我的挣扎和哀求身体的重量就压了下来,将头埋在我裸露的颈间……
「呵呵,耀恩将军平日沉默内敛,没想到对待美人却是这样的粗暴性子。」几乎是同一刻,艾图王子玩味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