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 2)

加入书签

那边没回答,仿佛在沉默犹豫。

周俊彤想努力劝说,只听耳边一声沉闷搁置的声音,雅韵取代了秋思的位置,放在了琴桌上。

它比秋思更大、更重,琴弦粗犷,钟应伸手一拨,音律厚重,声如洪钟。

周俊彤顾不得许多,直接说:别挂,演奏开始了,我给你直播!

她手掌紧握手机,尽量靠近琴桌,视线小心翼翼落在钟应身上。

只见钟应抚琴,随手抹出音律,断断续续的调起弦来,似乎还在琢磨这琴的脾气。

十弦琴透过悠久时光,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张力。

钟应修长手指勾起冰弦,琴弦两两相击,回声荡漾出五音,十二律跃于弦上,明明不成曲调,却叫人热血沸腾,似乎马上就要听到旷古遗音,响彻云霄。

突然,钟应眉峰轻皱,伸手按弦。

流畅琴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猛然劈挑,三弦俱震,仿佛伯牙绝弦般突兀刺耳。

周俊彤被声音震得痛苦皱脸,想跟电话里的人解释:这是调音,再难听也不算演奏。

却发现通话早就结束,只剩下聊天软件上她哥无情的回复:

听不清,先挂了。

她咬牙切齿,正要继续打电话过去,叫醒这个冥顽不灵的混蛋,忽然听见纷乱的琴弦拨动,不像普通试音调弦。

连她都能听出钟应琴音里情绪明显的惊慌、诧异乃至愤怒。

小应?樊成云也听出不对劲,扬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钟应神情凝重,伸手压住琴弦,平复了颤抖的弦音,不再徒劳尝试。

他说:师父,这琴有问题。

第3章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他,馆长立刻焦急担心的问:

什么问题?弦绷弯了乌木,还是琴身裂纹太深?小周,你是意大利回来的专家,快来看看这琴

余馆长,先等等。

樊成云清楚自己徒弟的脾气,安抚了焦急的馆长。

他皱眉沉声道:小应,我教过你很多次,说话不能如此直接武断,不看场合。

是,师父。

钟应看了看周围困惑好奇的人群,建议道,我希望可以单独和各位聊聊这琴。

单独,那就是没有外人继续听琴的余地。

余馆长诚惶诚恐的带着怀抱古琴的钟应,往博物馆更深处走去。

等到会议室大门关上,钟应视线低垂,把琴重新放在宽敞会议桌上。

周俊彤急迫地出声。

钟先生,这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钟应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纤长有力的手抚过琴弦,没了之前的小心谨慎,狠狠泼剌出一道圆润宽广的律动。

他的声音清晰笃定,雅韵琴长两尺、宽五寸七分, 琴头微翘,琴腰下沉。半箱后接一长琴尾, 琴尾下有雁足。

手上的黑色雅韵,尺寸外形和他说的完全对得上。

鼓琴有空灵木鱼声,回荡箱体,如撞木钟。

但他掌击琴身,发出沉闷声响,丝毫没有撞击木钟般的回声。

两弦共鸣,合为一音。五音十二律尽在指尖。

他两指勾划长弦,发出前后不一的响动,显然两弦发出的音调无法互相融合。

更重要的是

钟应说着,把琴高高竖起,猛然一翻,惊吓得身边的人下意识伸出手虚虚护琴。

你干什么?周俊彤尖叫。

馆长大喘口气,祖宗!

唯恐他要来个俞伯牙摔琴明志!

可钟应只是将琴怀抱于身前,他手指微微弯曲,如盲人摸字一般,深入半箱式琴腹,细致摸过繁弦既抑,雅韵复扬八字刻痕。

琴身断纹会骗人,弦音记载会有误差,但他指腹传来的触感精准无比,确定了他的判断。

这是不到二十年的新刻,琴身遍布蛇鳞梅花纹路,唯独字体凹槽处崭新光滑,有故意做旧的颗粒突起,绝对不是生漆、木材经过时间自然风化形成。这样的琴身,怎么会是唐代斫制的乌木?

钟应说得十分肯定,看向樊成云的视线饱含愠怒。

师父,这不是雅韵,这是一张新制的现代仿品。

怎么可能!

一直在倾听翻译的斯坦福,率先提出异议,我就知道,不能让樊大师之外的家伙弹奏这琴。你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居然敢说这琴是假的?

稍安勿躁。

樊成云面对资产经理人的怒火,显然选择维护自己的徒弟。

他只是提出自己的观点,稍加佐证,我们古琴鉴定真伪从来如此,斯坦福先生没有必要这么生气。正常的讨论罢了,真的做不了假。

斯坦福的愤怒,在樊成云悠然平和的劝说里散了不少。

他皱着眉看向周俊彤,杰西卡,你在贝卢博物馆保护这琴五年,又一路护着它回国,你来告诉这个小子,他到底错在哪儿了!

钟应抬眸看去,见周俊彤神情如遭雷劈,盯着他的视线都写满了惊慌。

幸好她声音还算平静。

这琴从2007年带回贝卢博物馆的时候,状态非常糟糕。琴身遭到虫蛀,琴弦断裂,看起来就像吊着几根丝线的烂木头,十四年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修复近百次。

所以,就算你手上有记录这琴音色、木质感的文献,也不可能和这琴现在的状态完全符合。

古琴不是瓷器、画卷,仅凭修复外观就能完好如初。

周俊彤说,十弦琴每一次的修理记录,用材、用料、用漆、用弦数量巨大。

虽然她没有经过手,但她细数每次修复,都能凭借记忆,把记录的过程说得清清楚楚。

钟应一边听,一边用手抚摸琴身。

无论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如何解释,他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凉。

这琴真假与否,和你们的修复次数、修复程度无关。

钟应安静听完,又重新屈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琴身,声音沉闷短暂。

这是乌木,但音不入木,必然不过百年。我相信贝卢博物馆都是专业文物修复师,不会随随便便用大片新木材,替换完整的千年乌木,就算是我们斫琴师新制的古琴,也不会犯下这样简单的用材错误。

他又问,既然你们修复了近百次,有没有剖修过?

剖修?周俊彤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用词。

钟应解释道:将琴的面板与底板完全拆开,重新整修古琴内部结构,视情况斫木或贴木,让琴腹音槽恢复原样。

周俊彤想起来了,她急切回答道: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