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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二呼了口气,驾马奔跑出的热汗被山谷里冷风吹了个干净,山谷里静得一丝虫鸣也没有,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的确有古怪。

太静了。

常理来说,五月的山谷最是热闹,狐狸兔子、鸟叫虫鸣,还有猫儿叫春,比城里的戏班子唱得还响。

“二哥,”手下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这里不对劲儿,恐怕有埋伏,要不要撤出去?”

撤?

他能撤吗?

毛二:“张老大问起来,怎么说?”

手下不吭气。

毛二呼出一口气,低声下令:“加速前进!”

三百人一声不出,加速奔跑。

山谷并不长,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毛二已经看到了尽头的平地。

他极目远眺,感觉城门已经在前方冲自己挥手!

就在此时,只听头顶一声唿哨,那声音清脆剔透,不是女子就是孩童,引得所有人抬头去看。

“小心!稳住马蹄!”

毛二拼命眯起眼睛,大叫:“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见爷!”

只见山顶浓烟滚滚遮蔽视野,一阵地动山摇后,漫天巨石随着唿哨声同时而来,砸得人仰马翻!

哀嚎声遍布山野。

山谷狭窄,巨石砸下来瞬间被堵死。

除了少数人随毛二逃至开阔处,竟是大多数人都命葬与此,还有不少人马重伤,丧失了战力。

就连毛二自己的马也受惊之下把他甩了下来,跑没影了。

“二哥!救我!”

毛二循声望去,方才还在同他说话的手下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压在身下,哀哀大叫:“二哥……我喘……喘不上来气……”

他的马咴咴叫着,不肯离开身侧,似在求救。

那石板极重,但若是十几个兄弟一齐动手,花上一些功夫,还是抬得动的。

毛二大骂:“干他娘的!……他们就是要把我困在这儿!让我进不得城!”

“二哥……”

毛二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想起城里等他的蔻娘,牵过手下的马,不顾马的意愿强行翻身上去。

“对不住了,兄弟。”

在他身后,手下因窒息而瞪大的双眸渐渐无光,却始终没有闭合。

待离开山谷,仍跟在毛二身后的,只剩百十来人。

他们仿佛仍能听见身后兄弟的呻(吟),一时士气大跌。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毛二吼道:“这就吓到了不成?方才除了石头,你们可见到一个活人?可见梁州城根本没守军,只会装神弄鬼弄阴谋诡计!”

他说的有理,方才死伤太多让人恐惧,但这反而证明了梁州空虚,对方已经连疑兵都布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山匪士气又提升起来。

“进城!拿下梁州!给兄弟们报仇!”

已全然忘记有些“兄弟”还在身后奄奄一息。

毛二恨恨道:“等拿下梁州城,老子定要把布局那人抓出来,一刀一刀割个干净!”

在他身后不过二十米远的巨石后,严无双小小的身子紧紧扒在石壁上,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竹哨。

她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了山谷,轻手轻脚爬上巨石,高高举起右手用力一挥!

几十个七八岁的姑娘顺着山壁爬下来,动作灵巧,一丝声息也没有,她们二人一组分散开,找到被石头压住的每一个伤员和每一具尸体。

一人双手捂嘴,一人利落地割向脖颈!

一盏茶的功夫后,整个山谷恢复死寂。

少倾,满脸烧伤的独眼男人慢慢走入山谷。

严无双龇牙一笑:“报告严师父!第九和第十小队圆满完成任务!”

毛二快马加鞭,向城门的方向飞驰。

城门外早已空出大片,城墙上三三两两的守兵来回溜达巡逻,由于人太少,视线有缺口。

他把马栓在远处一棵树下,趁没人注意溜到城门外,按照提前约定好的,轻轻学了三声鸟叫。

“布谷!布谷!布谷!”

门内也回了三声。

“布谷!布谷!布谷!”

是婉转的女人音,他认得出,是蔻娘!

城门“咯吱”一声响。

毛二双眼一眨不眨,心快要活活从胸口蹦了出来!

——城门开了。

·

马仔从高处坠落。

好在平台距离低洼处并不高,沿着陡坡跌了几个滚,摔得头晕眼花,竟然没摔死。

他眼前一片金星,捡起摔在身旁的火把,脚步摇晃,闭眼冲着定国侯人马大叫:

“别过来!这里有火药!再往前一步,我们一起死!”

低洼地里静悄悄,没有回音。

马仔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

而后,他猛地睁开第二只眼!

没有人!

低洼地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一匹毛皮油光水滑的棕马,马上驮着的稻草人穿着军营里的衣裳,马后拉着一条长长的竹竿,竹竿上固定着一排火红小旗。

不好,中计了!

马仔将火把远远扔了出去,此时这里只有他自己,就是炸了也只炸死他自己,亏大了!

他扔时胡乱捡了个方向,谁料那里野草正茂盛,且在阳面被太阳晒得有些焦,登时燎出一片缺口。

张老大在平台上往下看,被黑烟熏了个正着,破口大骂。

“让你点炸药!你蠢脑子里装的是马尿吗?!熏烟做什么?!”

马仔瞪大眼,死死盯着野草燎空的远处那一小片空地。

那里野草茂密,人影绰绰,为首之人一身墨绿半蹲着,身形完美融入野草当中。

若非火把意外掉在哪里,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藏身之处距离张老大所在平台,只有一箭之隔!上头说话都听得清楚!

他们是何时来的?在那里等了多久?

马仔骇然。

马仔张了张嘴,想说,老大小心,这里有人。

然而所有的字都被张老大一通骂掖了回去。

马仔紧紧闭上了嘴。

然而他眼睛仍是紧盯在那人身上,那人硬挺俊秀,气势非凡,想来就是定国侯了,他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死之前想多看几眼。

于是,他就见到定国侯抬起食指,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马仔看懂了,点了点头。

然后定国侯又笑了一下。

他本来生得就好,这一笑就有些过分俊秀了,简直有点白面小生的意思。

马仔晕晕乎乎,也跟着笑了一下。

然后就见定国侯再次抬起了手——这次不是食指,是整个右手臂,手里还拿了个东西。

那是什么?

两支木条交叉,像个弹弓,马仔小时候玩的那种。

定国侯也玩弹弓吗?

马仔一时好奇心起,拼命睁大眼看,只听一声清脆的破空声迎面而来。

胸口一痛,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呼吸渐渐远去。

最后的时刻,马仔还在想——定国侯喜欢玩的,原来是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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