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二(2 / 2)
他出了牌,然后理所当然,两张平民废牌。
“当然,身为国王我得确定你什么时候出刺客,来确保我可以躲开。”他沉吟半晌,却也不去纠结少年的神态了,转而道,“费时间说明我在思考,你都不好奇这游戏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则吗?”
“奇怪吗?”
纪炅洙盯着桌面,比起前两次的漫不经心,这次他的确谨慎得多:“东家定规则当然是利于自己,既然你都解释清楚了,我有什么要说的?”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但你说得对,我的确无法拿捏你要出哪张牌。”
他之前一直有意识躲避直视,但现在不得不抬头:“有一瞬间我觉得你会在牌上作标记,但因为上一场我赢了,于是我又觉得,你能开这么大的赌场,想必出千手段不会这么低级。”
老板好整以暇地听他继续说。
“就算老板出千,大概也是什么更高级的手段,譬如把这屋子弄这么黑,想来不是随便搞的。”
“不过分析这些也是徒劳,毕竟这跟你要出什么牌没关系,但可能跟我要出什么牌有关系。”纪炅洙眨眨眼,自嘲道,“所以我想,也许你说的微表情有点用处,毕竟我社会经验不足,还不太会掩饰情绪,但微表情是控制不住的,如果我有,那么你也有——”
“比如现在,你迫切地希望用谈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猜——仅仅我猜——”
细铁链制作的手铐在桌边发出哗啦的乱响。
“你出了一张决胜牌,并且希望我没有发现。”
连赢两局后,纪炅洙眉目有些控制不住的懒洋洋,他倚在椅背上,跟阮厌低声说了什么,大约是些安抚人的话,阮厌扫了他一眼,倒是神色缓和不少。
但连输两局,老板的反应却远不如第一局大,他只是沉默着看着纪炅洙,神色有些阴沉,但还是拿起奴隶的牌:“所以第叁局就好玩的多了。”
纪炅洙不接话,却是阮厌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让少年挑起眉头。
他重回国王的掌控权,出牌时间却比第一局长了很久,目光来回在老板和牌面上巡视,在出牌之前,突然说了句:“我女朋友说,刚才听你敲击墙面东西的时候,觉得那些利器与墙面撞击的声音,像是玻璃。”
“我想问问,这屋子周围所谓的墙,是不是单向镜?”
老板心一跳,却没有隐瞒:“是,这本来是一间四面都是单反玻璃的审讯室。”
“所以如果现在有人站在玻璃外,就能看见我手里的牌,对不对?”
纪炅洙把牌面按在桌子上,冷笑一声:“果然是比较高级的作弊手法。”
“……但我们看不见。”老板不慌乱也不恼怒,“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室内被刻意弄成昏黑,就是为了隔绝光线,就算是中心这么一点小的亮地方,两边的墙面也做了镀膜处理,但有时候因为审讯,没办法都镀膜,所以也只得是这样子。”
“不能去其他的房间?”
老板笑笑:“你还是怀疑我在出千,即使赢的人是你。”
“这是你的地方,但你可以说我过度谨慎。”
他眼神始终不离老板,说完这句话,又加了一句:“但我奉劝老板,不要出千。”
“当然。”
老板摆摆手:“所以,该你出牌了。”
纪炅洙看了眼四周,半是犹疑地出了第一张牌,他的表情倏忽生动起来,但第一轮还是两张废牌。
第二轮还是长久的思考,老板看他指尖从牌面上来来回回:“越想越乱,费时间也是没用的。”
思考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揣测对方的想法和预判是哪怕身为国王方也要想明白的事,但那层伪装也逐渐脱落下来,这个少年最致命的弱点——多疑,还是纤毫毕现地暴露出来。
第二轮还是废牌。
“所以我才说很有意思,不断在试图看透对方的思路上绕圈子。”
很诡异,身为劣势方的老板却悠闲地开了腔:“你太认真地考虑我的想法了,反而把你自己暴露无遗,还有你身边这位小姐,她几乎要把你内心的话喊出来了。”
纪炅洙身子一僵,然后缓慢地有点挫败地下了第叁张牌。
“除了微表情,其实还有很多种方式能看出你的表情浮动,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摸不透,但现在你又很浅显,你脸上写满了想赢的欲望。”
“想赢有什么不对吗?”
“对,但不对的是,被我看到了。你演技有点拙劣,现在和刚刚完全性格割裂了,我猜你现在应该在想,我最好出刺客,你希望我出刺客。”
“所以你出的平民。”
“……你真的是凭微表情看穿的我?”纪炅洙不太理解,“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窥视人心的本事。”
“一半一半的,逻辑挺好盘的,越往后刺客的胜率越大,而国王的胜率越小,所以你希望我越早出刺客越好,不过现在,大家胜率都是五成,无所谓谁占便宜了不是?”
但压力也随之而来,因为一半一半等于完全碰运气,之前并没有这种情况。
“别紧张。”老板挖着眼睛,镜片下眼角细纹像水波一样荡开,“毕竟你赢的概率还是很大,就算真的输了,你也还有两局机会补救。”
“你说得对。但……”
剩下的话纪炅洙说不出来了,他又陷入越理越乱的谜团里,并终于出了第四张牌。
“讲道理,其实作为后出牌的一方,打到第四局优势很大,因为这种情况下,我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试探你到底出了什么牌。”
老板姿态完全舒展了,连语气都恢复了居高临下:“比如我猜,你出了国王?”
捕捉到纪炅洙神情变幻之后,老板低下头并迅速开了第四张牌。
这已经是第叁局,事实上他已经可以掌控牌局,这位小少爷今天非要把钱留到这里不可,他自我认知倒是清晰,经验太少……
老板手一顿。
他几乎难以置信地看桌子上鲜活的国王,即使只是简略的小人,却仿佛将老板的自负傲慢尽数还给他,这个小少爷明明演技这么拙劣!
震惊中的一缕灵光乍现——如果拙劣本身就是装的呢?
不,不,他一定能看出来,人只要可以伪装或者掩饰,一定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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