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上中天时,棋盘上各路纵横仍然无明显胜负之势,摇曳烛火映照下,纤纤素手捏紧了一枚黑子,却迟迟不落下。
这盘棋,季矜言下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认真谨慎。
见她如此紧张,齐峥似笑非笑,他指尖点了点某处空白:“是不是准备落这?黑子打吃,白子反断,虽能提我一子,自己却亦会被封锁,致使处境困难。”
他两指夹着棋子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击,意有所指地暗示道:“你的棋艺是我传授的,和你对弈最多的人也是我,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路数,矜矜,慎行呐!”
今晚,二人以棋局为赌约,季矜言说,若她赢了,齐峥需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证明自己这份感情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若她输了,此后便随祖父乖乖回临洮,再不会与他有任何往来。
齐峥自认技高一筹,轻而易举就应承下来,可等到棋下了一半时才反应过来,无论输赢,都对自己不利。
他不想要她赢,但却也不能接受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那自己想要什么呢,齐峥在心中反问自己,竟出了神……朦朦胧胧浮现一个答案,惊得他手指都微微颤抖,险些打翻那盒棋子。
“该你了。”季矜言已经将子落好,正是在齐峥刚才所指的位置。
齐峥凝视着棋盘,一贯含着笑意的面容此刻收敛起来,眼神微妙而复杂:“明知死局,还往里走,岂不愚蠢?”
“落子无悔,我亦不悔。”她轻柔回道。
迎上她温柔却坚定的眼神,那一刹,齐峥脸上的迟疑与为难渐渐消失,转而被一种崭新的渴望所取代,他觉得自己心上束缚住的一层茧正逐渐被这种渴望蚕食,迫切地想要与她心灵相犀。
可是,齐峥苦涩地想着,若是他接受了这份心意,等到垂老腐朽的时候,该怎样面对依然鲜活的她?
“你说后不后悔不算,二十年后的季矜言,也许会恨我、怪我。”他缓缓将棋子放下。
“知道我为何独独喜欢围棋吗?”季矜言垂着眼睑,嗓子口热热地,齐峥的回答,已十分明显,那是一种无声的默认,她兀自说道,“因为它不像象棋,将帅炮马车,都有自己固定的行进规则,在这里,所有棋子其形一致,自由来去,纵横九路,生生不息。”
她头一次生出勇气来,直看进齐峥眼底,热切、滚烫的目光里满是期盼:“你又不是二十年后的齐峥,如何知道他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