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历史的惯性（2 / 2）

离景原不敢怠慢，急忙跟随晁玉，赶往潮生园。入园之后，离景原没有被带去园内正厅，而是被带去一座十分隐秘的偏房。不出所料，身为义父的毅王爷，早已在此等候了多时，而且是一道分魂。

“跪下。”

晁玉退去后，脸色难看的毅王离祚，看向离景原，目光越发不善。离景原也未曾质疑什么，直接跪倒在地。

“知道自己今天错在哪儿了吗？”

在义父开口之后，离景原跪着回答道：“知道。”

“但儿臣所求，从来也不是个人一时之荣辱。哪怕因为这件事，会遭到陛下的怀疑，我仍然无怨无悔。只要大离能够强大，儿纵死亦无悔。”

“好一个纵死无悔。”

毅王爷冷冷瞥了离景原一眼，冷笑一声道：“以你的智慧，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些年为何大离一直以守势居多。今日参加这场军机会议的几人，包括我在内，没谁是傻子。你说的攻守之势，我们自然也看得到。可你想没想过，为何这么多年来，朝堂上为何一直无人主动提起过此事？”

离景原回道：“这些年我大离以守为主，最大的原因，就在于陛下尚未跻身返虚。没有达到返虚，又没了震慑天下的极道仙兵，陛下的威势难免会被人质疑。所以，陛下不能败，一次都不能败。如果主动发起对其他几大圣地的战事，一旦前线战事受挫，大离内部必然会人心浮动。那个结果，是致命的。”

“而且，发动对其他几大圣地的战事，势必会削弱陛下的直属力量。如今我大离内部，亦是隐患重重，人心浮动。如果陛下的直属力量，被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后，恐怕很难再压制六界。”

一缕分魂在此的毅王离祚，点了点头，沉声道：“能看出这一点，说明你脑子还没彻底坏掉。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我就要向陛下谏言，撤掉你的雷州将军之职了。你想没想过，既然这么多年以来，很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为何却从来没有人在朝会上提及过？”

离景原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也是他之前最奇怪的地方。

若是今日参加军机会议的几人，是老谋深算，不愿引火上身，徒自增加陛下对自己的猜疑。那其他人，为何也从来没提及过？

“很简单。”毅王爷再次冷笑一声，道：“因为有胆子提这件事的，还没走上朝堂，就已经被我秘密处理掉了！”

离景原心头巨震。

义父这些年，身居首辅之位，但却时常远离庙堂，让人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太多参与庙堂之事。但如今看来，哪怕义父身在前线，对于大离朝堂上的动向，仍是了如指掌。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我们该怎么办？”毅王爷缓缓摆了摆手，示意离景原起身，同时说道：“其他结果，哪怕两剑山和落霞岛联手瓜分了炎州，哪怕远东易帜冰原南下，我们都有后手。或许损失很大，但都不至于就此彻底崩溃。可是，唯有你说的这个，一旦失败，大离必然万劫不复！”

“之前几十年，一直让你呆在潇湘，率军清理潇湘内部。其他几界，其实大抵也都是如此。我大离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将内部清理了一遍，算是震慑住了内部。而如你所说，选择主动出击，赢了固然能够将大离彻底凝成一股绳，然后蒸蒸日上！但谁有能敢保证，大离必胜无疑？”

“我们一直在等，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天玄宗和妖族两败俱伤的时候。等到他们双方分出胜负的时候，不管谁输谁赢，我们大军南下，结果都只会是必胜，区别只在于付出的代价大小罢了。但只要赢了，大离便可借这股胜势，继续主动征战，人心自然凝聚。”

“但你今天提出这个，时机不对，很不对。”毅王爷长叹一声，道：“由你在这个时候提出此事，会让陛下认为，你是不是有可能在替洛家发声，或者替其他某些力量发声。赢了固然好，但输了，陛下的直属力量就会被重创。你觉得这样一来，未来陛下会如何看你，如何用你？”

已经起身的离景原，忽然摇了摇头，道：“义父，这些我都知道。但义父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同样糟糕到极点的可能？”

“天玄宗不但挡下了妖族的进攻，而且自身实力并没有被重创，反倒是因为打赢了妖族，士气大震，实力进一步提升了？”

“我大离如今的策略，无异于将自己泡在温水当中，自己煮自己？等到水温越来越高，锅底炉火鼎盛之时，我大离当真还有别的机会吗？”

离景原说完这番话后，便见到义父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这位堪称弘武年间第一重臣的毅王爷，悠悠道：“义父何尝不知道，你是对的？”

“在叶朝归身为纯阳战将的这张底牌暴露出来以后，义父就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以大离如今的情况，如果要主动发起一场对外的战事，唯一的对象，只能是北边的御灵宗。”

“而这场战事，陛下势必会选择亲征。陛下不可能允许他人掌握大离的这支决定国运的主力，连我也不行。”

“可这种战事一开，大离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只要还有希望，我们便不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一场战事上。大离如今虽然已有颓势，但却胜在体量够大。就算是冰原占了北方四界，在整体力量上，仍是无法和我们抗衡。如果没有其他几家圣地的牵制，我们早就能够扫平冰原了。”

“至于你……”

毅王爷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些年你确实一路成长的过于顺遂，有我的支持，也有陛下的青睐。但接下来，你恐怕就不会再这么顺遂了，至少陛下不会再如以往那么支持你，会在暗处敲打一下你。”

“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

走出潮生园的离景原，有些怅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最终，离景原独自回城，收敛了修为，独自在城内的街上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后半夜。

“大厦将倾之时，是该下猛药孤注一掷？还是该以温和手段徐徐图之？”

“大离的优势，就在于大，比几大圣地都更大。但这同样也是大离的劣势。”

“大离就如同一座九天高楼，当他将要倒塌的时候，惯性会大的出乎意料，让人无法阻挡。”

“历史……是有惯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