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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隶们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长刀,缓步向青泽靠拢。中年男子扬起一只手,正准备挥下,却听楼上突然传出开门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句峻厉的喝止:

我看谁敢动他。

第27章 芦苇荒村(七)

青泽听得这个声音不由得一愣, 跟着其他人一同闻声抬头,看见殷洛已经推门出来, 站在二楼。

殷洛也许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一路行来很是韬光养晦,险些让青泽忘记了一路听得的这个暴君真正的秉性。

这个殷洛,也不知是知晓这些小官小吏难伤自己分毫、忧心空折人手还是因自己同意了他之前的请求当真决意自己之后全力配合自己了。

青泽想不通殷洛打的什么主意,暗自皱了皱眉。

殷洛遥遥说完这句话,看着楼下的情形,面色微沉, 走下楼来。

中年官员身后一个装扮似幕僚、贼眉鼠眼的人气急败坏地道:没想到这妖人还有同伙, 竟敢威胁知县大人,这真是、这真是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他说完侧过身来弯腰拱手, 对中年人道:大人,这妖人同伙态度狂妄,不如一并抓了,打入大牢。

他说完抬起头来,却见一贯懒洋洋的中年男人面色惨白,看着那个妖人的同伙, 睁大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 才挤牙膏似的道:你、你是?

因为没听到指令,围城圆圈的一行皂隶也不能采取行动,仍是手持长刀,视线紧锁着走到青泽身旁的殷洛。

殷洛看着那中年男子, 道:方之远,七品知县,玄雍北境人。

名为方之远的中年男子鼻尖滴下汗来, 喉结微微滚动,身体紧绷到不自然的地步。

殷洛皱着眉头,顿了顿又道:你被授予官印那日,朕还同你说过话。

方之远脸上震怖之色更重,牙齿打了好一会儿架,语气几乎称得上恐惧地颤声道:皇、皇

见他神态慌张,身后幕僚伸手扶住他,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转头对一众皂隶厉喝道:这妖人同伙怕是在对大人使什么妖术,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这幕僚应当权力不小,一直不敢妄动的皂隶们听得他的喝令,齐齐上前一步,又举起了长刀。

殷洛把青泽护在身后,仍是看着那个双目大睁、瞳孔紧缩的知县。

然后,他用一种青泽从未听过的、裹挟着金戈铁马杀伐意味、甚至称得上可怖的语气道:

玄雍之主殷洛在此,尔等谁敢愈距。

闻听此言,围拢在周围的皂隶们都有些不太敢动弹,面面相觑,似乎不知该不该信,因殷洛之名威势太甚,脚步倒是都下意识哆哆嗦嗦向后退了半步。

毕竟殷洛并非寻常帝王,他让人记忆深刻的不是他帝王的身份,而是他的存在本身。

作为一个自幼被放逐、杀孽深重、逼宫夺位的武皇子,他在明面上被多少人歌功颂德,暗地里就让多少人谈之色变,再加上那些身怀异术的可怖传言,几乎快把他描述成了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在这玄雍境内,简直有提之即止小儿夜啼的神效。

那幕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干脆拔出身旁另一位皂隶的佩刀,上前两步指着殷洛道:呸!陛下乃九五之尊、万乘之主,怎会出现在这边境小镇,还会回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妖人!真真是信口雌黄!你们不敢上,我来!

青泽听他官话连篇,实在聒噪,干脆在掌心中悄悄化出一团灵气,却被殷洛隔着衣袖按了一下手腕,似乎是阻止的意思。

眼看那幕僚就要冲将过来,中年官员这才捋顺舌头,对着幕僚道:胡闹!

他看了看殷洛,低下头,教训幕僚道:这模样声音,的确是陛下没错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来陛下天赋长材、神功盖世,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冲上去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罢跺了跺脚,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一行人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陛下跪安行礼。

这边厢便一甩下摆,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见他们最敬仰的知县大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皂隶和食客们这才缓过神来,原本一动不动举着的长刀也哐哐掉在地上,乌泱泱跟着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不曾有一人敢抬起自己的头。

尤其是刚才狐假虎威的幕僚,抖得比任何人都厉害。

哪怕方之远言辞之间似乎对殷洛尊崇有加的样子,他们的模样比起对君王的敬畏,更像对什么可怕存在的恐惧。

好似殷洛的身份不是玄雍的帝王,而是什么残忍的魔头。

殷洛看了眼前的情景,神情暗了暗。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大厅里烛火明明灭灭,越发显得他面沉如水、不近人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平身。

一行人齐齐站了起来,仍是低着头。

殷洛对方之远道:朕近日暗访此处,发现此地有人贩售同族血肉,据说是这镇里的一个屠户。这名掌柜便是因此而亡。方知县,可有此事?

方之远拱手答道:镇里的确是有个屠户,可他卖的是羊肉,镇里许多人都买过,并未听说贩卖同族血肉。陛下若是不信,微臣可以陪陛下一同去那肉户家里看一看,若他真的有此狠毒行径,便抄了他的家,把他收押大牢。

殷洛皱了皱眉头:无人探查过他那肉是从何处得来?他卖肉之后难道没发现有人横死、失踪?

方之远道:这里能吃上肉便是福气,哪有人去探查是哪里来的肉。横死失踪之事一直都有,哪怕在屠户卖肉之前也是不少,加上此地临近边境,偷越边境线跑往他国、从此行踪不明的人也有的是。

殷洛道:朝廷分拨三年的赈灾粮饷,都去了哪里?

方之远道:这、这

他的嘴唇哆嗦着,这这那那了半晌才道:都用来赈灾了。

这句话逗得青泽险些笑出了声。他转头对殷洛道:这人真真是信口雌黄,惹人生厌。我这剑削铁如泥,待我把他切成片了,他就知道还有没有命撒谎。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长剑。

方之远听了这句话,看了看殷洛,发现他仍是眸光冷厉,神情一下子充满恐惧,似乎有些崩溃,又跪到地上,连连求饶道:妖上仙饶命,小官上有老下有小

他求完饶发现头顶一片安静,方才坦白道:那些钱从一开始就没有拨下来。还没出京城,就被一位大人中饱私囊了。他是前朝老臣,又是皇室宗亲,那些银两到了这边疆,就只剩下十之一二。我原本怀揣着振兴边镇的抱负,却只得了杯水车薪的银两,就找上了京城,却被朝内高官拦下,说只要我在定期回禀的奏折上掩饰实情,那剩下的十之一二便任我使用。

他越说越慢,说到最后哽咽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殷洛,觉得好似连魂魄深处都被这双眼睛看穿了,心中一凛,猜测殷洛必定已有所耳闻,若此时彻底坦白,说不定还能保得家人性命,便狠了狠心道:他们还说等他们、等他们拨乱反正,重掌大权之日,就是我加官进爵、步步高升之时

这句话真真是大逆不道。

方之远因为过于恐惧已经无法再说下去,抬头看着青泽手里青湛湛的长剑,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竟然保持跪着的姿势,身体向青泽方向猛地一扑,不管不顾直直往剑刃上抹,对着脖子就是一下,鲜血哗啦啦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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