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2 / 2)
梦里的云韶仰头看着她,黑眸蒙上水雾,显得柔软又干净。
她绞着袖子,轻声说:娘不喜欢我,哥哥也不喜欢我大家都不喜欢我。
微莺笑了笑,傻孩子,生喜欢你呀。
而在现实中,云韶注视着自己的母后,也同样想起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
生喜欢你呀。
那句话或许只是先生一时心软,她知道生惯常温柔。
每次想起,还是觉得春风拂面、春暖花开、阳光正好,只要能再得到这样一句话,她宁愿割舍掉一切。
她坐在佛堂,四周金塑佛像将她围在一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抬起头,檀香袅袅中,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似乎看清她一生罪孽,身上血腥。
西太后身子微微发抖,摩挲腕上佛珠,不停骂: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还不去死?怎么还不去死?!
云韶笑起来,次望向母亲。
对上她深黑的眼神,西太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云韶轻声道:母亲,为何要帮那个细作宫?
西太后脸『色』惨白,慌『乱』说道: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给我滚、滚!
云韶站起身,慢慢『逼』近她,居高临下地说:为什么她长得和从前的生这样相似?
有谁知道过去先生的模样?
有谁明白她对先生那点龌龊又见不得人的心思?
云韶眼前出现了那场大火,黑烟滚滚,深红的火焰『舔』舐如同地狱绽放的红莲,『舔』舐一切。热浪一波又一波袭来,她手里攥着匕首,匕首上鲜红的血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
她低下头,对上那张与自己分相似的面容。
只是向来骄傲意气风发的脸,这时扭曲成一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毫不在意那人眼底的恨意,弯下身体,从少年的胸前衣襟里,翻出一枚深红的枫叶。
少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手劲很大,攥得她的手腕很疼。
没有能支撑多久,带血的手慢慢跌落,只在少女袖上染了一段血痕。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看着少女把枫叶贴在脸侧,明明手里拿着滴血的匕首,刚做出世上最恶毒的事,偏偏笑得天真。
生是我的了。她轻声说,微微笑起来,死人是没法和活人抢的,哥哥。
想起往事,云韶垂着眼眸,长袖底下,慢慢攥紧了掌心。
只有那么一次她心中隐藏着的阴暗欲望,一瞬破土而出,恣意生长。那样癫狂魔的模样,也只曾落入一人的眸中。
后来云韶返盛京就撞见生的死,浑浑噩噩半个月,去清点行宫火场之事时,发现失火以后,那儿是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是相应,也有一位曾跟在他们身畔服侍的忠仆不知所踪。
云韶看了眼瑟瑟的西太后,低了低头,嘴角挑起一个笑,抬头时,她面上一片凄惶之『色』,黑眸蒙上层『迷』蒙水雾,轻声问:哥哥是不是没有死?
西太后冷笑,你造的孽,你自己还不明白吗?
云韶半跪在地上,两行泪自眼尾滴落,鼻尖发红,轻轻啜泣着,说:我不明白娘亲在说什么,从小,娘亲便喜欢哥哥,不喜欢我
西太后瞪大眼睛,恨恨看着她,所以你就害死了你亲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恶毒?
云韶摇了摇头,流泪道:不是的,为何娘亲会这样想呢?是我亲哥哥,是我在世上,除了娘以外唯一的亲人了,我如何会害他?
西太后:是为什么独独你活着来了?
云韶垂着眉眼,看上去泫然欲泣,心里却在默默思量着。
从前被她用匕首刺了一刀的人一直没有死,竟是跑到了北厥,躲在暗处伺机报仇,甚至与太后取得了联系。是,母后刚才的话可知,她并不知道当年火场的内情。
也许是细作美人带的话,那人没有告诉美人当年的秘事罢,手足相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于是云韶抬手揩了把泪,继续更咽着说:我如何会这样做?是一伙黑衣人将行宫围住,想要放火烧死我们,我侥幸才逃脱一劫。
西太后攥紧佛珠,依旧不肯原谅她,那时你们长得这样像,为何你不肯替你哥哥去死?当初养你不就是为了你代他死吗?死了,你还顶替你哥哥的身份你好恶毒。
云韶苦涩地笑了一下,抹了把发红的眼睛,低声道:那时我和哥哥是在行宫两侧,我发现着火时,已经来不及去找他,又被黑衣人追杀一路,只能先跑出来。她抽抽搭搭地说:我以为哥哥有龙气庇佑,自不会出事的。
太后高声道:当然有龙气庇佑,才是真的真龙天子!
云韶眼睛一亮,柔声问:哥哥果然没有死,是吗?
太后犹豫着没有说话。
于是云韶继续更咽道:若是哥哥还在,这帝位我自当双手奉还,我为女子,本不该坐上这个位置,若是被人识破,便是万劫不复当年,我也只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娘亲,才不得不女扮男装代替哥哥入宫。
她的双肩小幅度地耸动着,低着脑袋,像是在轻轻啜泣,这些年来,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何尝有过半日开心的时分?每夜我都睡不着,想着,要是哥哥在这里就好了。
西太后表情微微松动:当真?
云韶含泪道:娘亲想一想,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对我而言又有何好的呢?满宫佳丽,我一个女子,如何消受?朝堂宫党拦路,后宫太后专横,我夹在中间、夹在中间日夜难安。
西太后这年都在佛堂礼佛,加上云韶刻意为之,她并不知道今年的新政,以及朝堂尖锐的形势,只以为云韶说的话都是真。
皇帝似乎从小就很有骗人的天赋,情真意切地啜泣着,看上去是为这些年的遭遇委屈到落泪。
西太后沉默片刻,轻声问:若你哥哥回来,你真的会将这个位置让给?
云韶抬起水波潋滟的双眸,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娘亲,你信我一,好不好?
西太后叹了口气,是的,云山他福大命大,还活在世上,而且已经娶了北厥公主,为驸马爷了呢!
云韶心跳了跳,缓缓笑开:真的?
西太后点头,也是那个宫的美人告诉我的,她带来了山儿的信物,确实千真万确。我看和北厥也不用再打仗了,让山儿回来坐皇帝,大盛也是他的,北厥也是他的。
云韶微微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西太后脸上充满自豪,当然,我家山儿本来就该是天下之主,我早就知道!若是当年他当了皇帝,现在宫家根本不足为道,哪能这样猖獗!
云韶没有说话,眉目舒展,微微笑着。
西太后对上她的笑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别开了脸。
云韶慢慢擦干净脸上的泪珠,笑着说:母亲,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后悔。
西太后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云韶道:后悔那日火场之中,我还是不够勇敢,不够坚定。
西太后以为她后悔没有冲回去救下兄长,抿了下唇,你当时看见你哥哥陷入火海,确实应当去救。罢了,云山活着就还好了,现在也算因祸得福。
云韶歪了歪脑袋,手指比着唇,突然格格笑起来,笑声清脆,表情天真,一如当年在火场中,用最无辜的面容,做最恶毒的事情:我真后悔,当年刺了哥哥一刀以后,就以为他一定会死了,没有补一刀。
西太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云韶耸肩:谁能想到呢?都已经中了一刀倒在地上,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叫他活下来了,不愧是真龙天子龙气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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