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淳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却只能忍气吞声,一个王爷尚且如此,又何况前朝那些文武百官。
进入永寿宫中,大殿静謐无声,缕缕素烟自横在殿前的大黄幛内徐徐飘出。
刘希淳心知自己这伯父皇上又在修练方士所授的长生之术,虽然不甚认同,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幛幕前跪下道:「臣叩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此时却见黄凯手执拂尘,似有意无意地面露讥讽,悄悄站至刘希淳前方,笑咪咪的居高临下望着刘希淳。
此景就像是刘希淳正在向他下跪行礼般,刘希淳看着眼前黄凯,这人身宽体胖,面上些许皱纹,年约五十多岁,一身蟒袍玉带象徵着他是皇上身旁最亲近的人之一,那有恃无恐的倨傲之色让刘希淳深感不悦,却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
只听那黄幕内传来一浑厚的声音道:「淳儿无须多礼,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刘希淳恭敬地拱手道:「皇上,近日沿海倭贼蠢蠢欲动,沿海数里居民已遭洗劫,不堪其扰。臣想至南方巡视一番,顺便游歷增广见闻。」
刘厚熜知道自己这姪儿从小便忧国忧民,以天下万民为己任,和自己那两个儿子相比可以说是争气多了,叹了口气道:「淳儿,你现在已是王爷了,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还特地向朕稟告也算真有心了。」
这刘厚熜心慕长生方术,无暇治理国家,虽有外朝三大学士撑着,不过刘希淳是自己的亲姪子,从小看到大的,因此对他更为放心,有这么个勤奋的姪子靖嘉皇帝当然无所不允。
正当刘希淳要谢恩时,忽听侧立在旁的黄凯开口道:「王爷心系万民,时乃大熹之幸,皇上之福!老奴有一虑,不知皇上是否需派亲卫随王爷前去,王爷千金之体,可不能有丝毫损失啊!」
黄凯这话听似情真意切,用心良苦。但也未等靖嘉回应,刘希淳便朗声道:「此事不劳皇上费心,臣此次想微服出访,不愿扰民,也望藉此看到民间最真实的一面。」
靖嘉皇帝听了之后,沉吟半响,这才缓缓开口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朕便如你所愿。且记,此行独身前往,还须万分当心。」
待刘希淳谢恩离去后,靖嘉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唤黄凯将帘幕拉开。
随着黄幕缓缓揭开,一个年约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缓缓行出。
虽然体态臃肿,面容略显憔悴,不过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所流露出和容貌毫不相配的精明,还有踱步时不经意散发出的霸道,都让人确信,此人正是手握无上权力的人间至尊,当今圣上靖嘉皇帝刘厚熜。
黄凯恭恭敬敬地向靖嘉道:「皇上,您看…这近日各地藩王都不太安分,这虽说广陵王乃皇家血脉,不过以防万一,是否需要老奴派东厂几个番子悄悄跟着…」
靖嘉两道横眉一皱,望着殿外刘希淳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思量已久,最终向黄凯点点头道:「也好,黄公公你便从东厂调些人马,也算是暗中保护淳儿,听说这长生教最近也不太安分,招兵买马,势力逐渐向北方扩张了吧?」
这靖嘉皇帝生性多疑,刘希淳近年声明鹊起,盖过了自己两个皇子,虽然刘希淳确实能干忠心,也甚得他喜爱,不过总归不是自己的儿子,靖嘉皇帝不免要为子孙担忧江山的稳固。
但他也不想想,这广陵王府一脉已迁至京城,刘希淳的亲人也都在天子脚下,若他真有异心又怎敢独自离京呢?
至于这长生教,又称罗教,以弥勒佛为信仰。十万馀信徒遍布天下,与白莲教并称。官府多次取缔,也展开过数次大规模清扫行动。
但春风吹又生,长生教日益兴盛,虽官方指斥为邪教,却被信眾奉为圣教。
创始人罗清原是漕运运粮军人,后来得到宦官的援助,着书阐释佛法在漕运船民中传教,被尊称为「罗祖」。
不过罗清逝去多年,现任教主行踪飘忽,以教中地位来说,教主之下便是辉芒阳君及闇魅阴君,两人武功绝顶,但风格迥异,阳君招式刚猛,传闻能开山闢河,阴君则态如鬼魅,招招迅捷却极为狠辣,不知多少亡魂丧生于他那破魂爪下。
阴阳双君下便是四大护教法师,个个武功高强,再加上八个舵主,长生教近年可说是人才辈出,蒸蒸日上。
「喳!奴才这便去办。」黄凯望着眼前那平素威严的九五之尊面露迷茫,心中暗暗得意。
这黄凯正是牢牢掌握住皇帝多疑的个性,再加上皇帝的信任,朝中百官都不敢得罪他。试问,即使今日贵为首辅,若和内廷阉人结下樑子,圣眷再隆又怎抵得过这些宦官日夜在皇上耳边的间言碎语呢?
因此即使百官认为黄凯小人得志,阉竖乱政,但除了背后唾骂又能如何?
回到了广陵王府,刘希淳正在整理行囊。
薛氏得知了他要南下的事,连忙赶来道:「淳儿啊!怎么说走就走啊?你这样仓促的出门,连个亲卫也不带,娘担心…」
刘希淳笑着道:「娘,您就别担心了,孩儿的武艺您又不是不知道。在京中,年轻一辈除了宇轩,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呢?」
薛氏又道:「那,你就这样只带着凝月凝雪,路上的交通及住店可有人安排?」
刘希淳摇摇头道:「娘,这次凝月凝雪也不用跟着孩儿去了,至于那些住店交通琐事自是不用您操心的。」
凝月凝雪连行囊都准备好了,此时听刘希淳这么说,两人「啊?」的一声,面面相覷,只能望着薛氏投以求助的眼神。
薛氏急道:「淳儿,你要微服私访不想带护卫也就罢了。这凝月凝雪从小便跟着你,机灵能干。你这一去身边没个侍奉的人可怎么行啊?」
其实,这高门贵族的少爷身旁都有些贴身的侍婢,名为丫鬟但八九不离十往后都是会纳为妾室的。凝月凝雪自然也不例外。
她们俩是薛氏千挑万选作为刘希淳妾室的人选,只是刘希淳洁身自好,加上两姊妹年纪尚小,因此这件事变这么搁着了。但如今见刘希淳出远门竟连她们俩都不带,这不是很奇怪吗?
刘希淳回道:「孩儿今年都十八了,您别把我想的太无用了,况且我这不是带着老欧一起去嘛。既然她俩这们能干,便让她们留在府中帮着伺候您吧。」
但此时他心理却是想着:「我这一行要是还带着两个小姑娘,怎么显得出诚意,到时讲都讲不清了。」
只见刘希淳准备妥当,一袭天蓝色的长袍,腰上斜插着从不离身的紫竹簫及家传的兰魂剑,颇有着一簫一剑走江湖的瀟洒神采。
检查妥当后唤了老欧将绿綺琴带上,刘希淳和母亲深深地拜别,便进到停在府前已久的马车里了。
目送着马车扬长而去,薛氏不禁喃喃道:「这孩子,出门带着簫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一把琴?
凝月在旁听到了,便回道:「夫人,这您又不是不知淳公子自小便爱好音律…」
她说着说着与凝雪相识一望,两人脑中浮现了每晚那与簫相和的美妙琴声,一丝惆悵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