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又忘了,先回射堂了,明日再同你们聊吧。」
奔回射堂路上春喜忍不住想,如果大少和香词就这么愈来愈好,日子过得畅怀舒心,那也挺不错的。
回到射堂,待萧子逸离开后,香词和春喜又开始工作,射堂整理已经告一段落,一切打扫佈置停当,接下来就是准备两天后的蹴鞠赛。洗浴擦汗用的大方巾已备了二十多条,烧水的炭和三口大锅也已就位,香药饮子就做姜蜜水和荔枝膏,点心则用枸杞菊花糕和桂花饼,到时小蝉也会来帮忙。
香词一边擦着『虎掌』新送来的鞠球,心下一边盘算着两天后的工作,春喜也在一旁帮手,时不时间谈两句。
「你今晚做什么给大少夜宵?」
「做一道蟹粥,再加一些自己醃的醋薑吧。螃蟹虽好,就是性寒,加些醋薑一起用就不怕了。」香词擦着球,头也不抬地说道:「再上一小壶花雕酒,喝了更暖。」
「这夜宵很费工夫啊,」春喜笑道:「做个酒酿桂花圆子打发打发不就行了?」
「那个前几日就做过了,怕他吃腻,蟹粥虽然麻烦些,我想他会喜欢吧。」
春喜看着她的神情,想找出一点女使本份之外她对萧大少的别样心绪,可惜不是太明显,但会这样变着法儿做夜宵,说明香词对大少还是特别用心的吧,春喜暗想着。
「方才进来我见你们俩有说有笑的,今天聊些什么呢?」
「我说了之前在虞相府里看到的女眷穿着打扮,他也说了些绸缎庄里伙计们卖货的趣事,原来虞相府是萧家绸缎庄的主顾,秘书少监周大人和中书舍人范大人家也是;他又说了些三桥、市西坊一带丝织作坊的热闹光景,都很有意思。」
「大少是时常在外走动的,见多识广。」春喜笑道:「听他说话一定很有趣。」
「嗯,」香词眼中流露出嚮往:「听了会很想哪一日也到那些地方去见识见识……我一直都在当女使,只能跟着主家走,听他这几日说了很多事,真觉得自己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少了。」
「女使就是如此啊,」春喜又笑道:「不过大少待我们很好,赏钱也给得大方,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也是我们的运气。」
「他确实很体恤人。」香词瞟了春喜一眼:「你每日去厨房拿饮子一去就是好半天不见人影,他也从来没说什么。」
春喜笑道:「厨房里忙得很,哪有工夫专为我拿饮子的事停下来,我只好等着呀。」
「你这饮子是为大少拿的,厨房哪里敢怠慢?」香词无奈看了她一眼:「还和我说这些虚话呢。」
春喜总算有点脸红:「我让他和你有时间多说话也是为你想,你和大少很般配,而且你在他身边不也很开心么?」
香词一时语塞。
春喜打铁趁热,多说两句:「看你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夜宵,对他的事这么上心;他也是每天再忙都到射堂来,说是练球其实根本是为了看你、找你说话,他对你真是挺有心的。」
香词一叹:「他是临安城里出了名的浪子,只怕对很多女孩儿家都很有心,我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不是这么说,」春喜趁机口中露意:「我才听吉祥哥讲,大少这十几日都没进过院子,每天忙完舖子的事就是回家吃你做的夜宵,连谈生意时叫了小娘侑酒他都不多看一眼。」
「原来你每日到厨下待那么久都在和吉祥哥嚼舌根啊。」香词无言了:「不会还有小蝉吧?」
「你怎么猜到的?」
「那日和她要螃蟹时她看我的样子就怪怪的。」香词摇摇头道:「他们背后不知怎么说我呢。」
「天地良心,我们绝对没说你的不是,」春喜赌咒发誓:「就是看你和大少这几日好得很,就谈上几句,也是替你和大少开心而已。」
「有什么可开心的?」香词轻叹:「女使和主家还是把握分际比较好,真逾了矩,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春喜看着她的样子,只摇头道:「身为女使你这么想是没有错,但身为一个女子,你这么想实在可惜了。」
香词一怔:「怎么叫可惜了?」
春喜眼神真挚:「你自己说过,身为女子但求得遇一人一心,大少过去听起来的确是做了些荒唐事,但他现在对你就是一心一意,如果你不回应他,也许就此错过,这不是很可惜么?」
香词垂头不语,她的心绪实在不知怎么同春喜说得清。
萧子逸怕她推拒,因此并未明言心意,却也不怎么隐藏。但就怕这心意只是一时兴头,兴致过了或许就拋到脑后。
香词很清楚,他是堂堂大少,就算在她这儿摔上一跤拍拍屁股转身就能站起走人;自己却是个卑微的女使,在他那儿摔上一跤只怕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復。
她能不怕么?
她确实很喜欢和萧子逸谈话,喜欢他话声里的自信从容,喜欢他告诉她的那些不一样的世界,喜欢看他踢球练棍时的神采,喜欢他在揭开夜宵时满脸欢欣、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喜欢他那双桃花眼里的温柔神情。
他总是注视着自己、在意着自己的心绪,和他在一起时她很自在很适意,虽然也会被他偶尔流露的热烈目光弄得不知所措,但其实那感觉也不讨厌——不会有人讨厌那样的一双眼睛。
可又如何?终究身份悬殊。
自己还是该坚持初心吧……只要严守主僕分际,就不用怕受伤害、不用怕疼痛了吧,在陆大人身上体会到的黯然神伤,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香词没再细想下去,也不想再和春喜谈这件事,只轻道:「我看今日忙得差不多了,我们一会到厨房把做香药饮子用的生薑和乌梅先拿过来放灶间吧,杭菊和桂花蜜也得先备好,两天后就是蹴鞠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