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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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誓立言不出鞘,既是画地为牢的一步,却又未尝不是一种机缘啊。”敦煌稍是松懈宛如铜浇铁铸般的五指,手背向天,五指牵起势可当空的利刃于凡间侧旋,转起一抹其貌不扬,却是让列君生为之胆战心惊的剑光粼粼。

索性这抹稍纵即逝的雨霁掠虹仅在人间滞留片刻的光晕,便已顺应剑圣的吐纳化成缕缕长烟,悉数融入这位俨然近乎于风中残烛之人的体内。

根生圣洁雪,转瞬渲染三千烦恼丝。

越是勃然生气形如一江东水去而不返,敦煌的眸子便越是澄明清澈,全数释然的瞳孔中,唯一的湖心倒影是剑。

那一剑,在敦煌别有洞天的眼中雄踞于九霄之上,剑柄入飘渺云端,凌冽倒挂往下,恰如一座湍急瀑布,笑傲于止水镜湖。

渐渐的,那悬空长剑的身边浮现出一道质朴而略显娇小的身影,他蓑衣草帽,跌跌撞撞地从远端朦胧处跑来,一路踏水而行,激起无数涟漪。

长途跋涉的艰辛令他几乎忘记了双脚的存在,直到右脚冷不提防地踹在同源的左脚而荡起踉跄后,那个草帽身影这才从狼狈的“狗吃屎”中逐渐回神。

小孩子天生就有异色重眸,半蓝半红,早早地就为其尚未长开的容貌增添了摄人心魄的韵味。

灰扑扑的小孩子昂首抬头,凝望着天边的悬剑,双色的眼瞳中充斥着不似他这个年龄段所应有的决心。

化成虚影的敦煌就站在孩子的不远处,看着那孩子永远都是表里如一的毅然决然,怔怔出神。

此时,正准备穷尽一切扑杀敦煌的列君生,脚下却是惊现异变,有一道玄圆破土而出,当即捆住了列君生欲要迈步的双脚。

那玄圆中的劲力不见有多惊世骇俗,就像是顽皮的孩子扑到大人脚边,用双手牢牢抱住他们的大腿一样。可就算是这样,列君生照样完全不能从中挣脱,只得任由那抹玄圆将自己困守在原地。

想都没有想过要坐以待毙的列君生十指如钩,沿左右扯出一条遮云蔽日的浩荡灰帛,前所未有的澎湃死亡之气自中哀嚎而出。凡灰芒所及,生灵俱化虚无。

独臂单剑唯一人的敦煌很快就被死亡之气蚕食殆尽,但列君生深锁的眉宇,却是不曾有半点舒展之意。

在镜湖的方圆百里,有和风吹袭而过,将草帽蓑衣的身影打碎成漫天柳絮飘零。而后骤有大风起,卷席残云向东而去,瞬间的沧海桑田,只有倒挂神剑依旧常青。

镜湖变成了一望无垠的草原,不久前还无比稚嫩的孩子,此刻也已正式步入了年少轻狂的行列,草帽蓑衣被他换成了价格不上不下的中品锦衣,肩上还学沙场大将般,特意配上了一斗随风而舞的披风。

纵使是站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才刚堪堪踏过十八界限的大男孩却俨然有了鸟瞰众生的气魄。他的腰间正斜挎一柄做工不甚精细的粗糙短剑,乍一看,与那玄天斩落的神剑有着天壤之别,但若仔细品味其中奥妙,却能够从那柄粗糙短剑上,望出神剑气魄的雏形。

这一年,李家嫡长子李若寒正式消失于人间,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整座江湖都为之动荡的名讳——敦煌。

置身于万古长青的草原上,却已有笑傲并兼俯视群伦之意的“敦煌”抬起右手,绷得笔直的食指向前那么一划,腰间粗糙短剑瞬间气势如虹,横压数千里,聚而不散的气冲牛斗于天地之间回响,却又仿佛超脱于世界。

正在走马观花的敦煌目睹着粗糙短剑以卵击石般撞上天际的一挂倒剑,又不出所料地寸寸碎裂,嘴角露出浅尝即止的微笑。

后人为自己所加冕的所有称号,什么武道巅峰,什么千古第二,什么绝世剑仙的各类云云,不论是过去,现在抑或是以后,敦煌都敢拍着胸脯,义正言辞地笑言说,那都是自己应得的。

毕竟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只有他一个,是靠着剑走偏锋到极致的悍不畏死,一步步走上的巅峰。

敦煌年少时的砥砺前行,几乎每一场决斗都是像现在这样以粗糙短剑硬憾神剑的飞蛾扑火,每一场都游走在生死一线。

他失败了很多次,奄奄一息的将死次数甚至多到四只手都不一定数得过来,可他从来都没有气馁过,更没有放弃过。

刚出道还是岌岌无名的敦煌,就曾挎着一柄从别人不要的破铜烂铁中翻出来的锈剑,兴致勃勃地跑到那时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宗师面前赐教,被后者用毫不留情地挥袖打落七百来次,却仍是坚持不懈,执意要与宗师决出个你死我活的胜负高低。

到最后,那位素来被百姓视为在世菩萨的宗师,甚至也对这个不知好歹的晚辈生出欲要斩草除根的火气,正准备以最后一袖将其拍个粉身碎骨之际,那断到只剩下半个剑锋的锈铁却是在电光火石间点在了他的胸膛,钝刃没入半寸距离,恰好停滞于心脏之前,且仍有余力再起第二道夺命攻势。

那是敦煌的第一次以弱胜强。

往后日子里,虽然类似的经历几乎数不胜数,但令他最为记忆犹新的,始终都是由这柄钝铁锈剑所铸就的第一次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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