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熏启灵(1 / 2)
“雪儿!”不借人间实体,不采凡尘气息,仅以灵体之形强行具象后降生于世的白樱雪受尽了万物法则的排斥,周身光焰灼烧灵魂,步步蚕食着她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底蕴气机,仅一时半会儿,她的身形已然临近于溃散边缘。
但比之更进一步的,则是那团凛然在雪儿身后的庞大灵魂之力,一命换一命的行当对于雪儿来说,却是能够不假思索地使之付诸于行,如此,敦煌在其心间究竟占得怎么样的地位,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没错。敦煌正是那为了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江湖梦而抛弃了妻女,是一个不称职,亦或者当得上混蛋之名的父亲。
对于那个父亲,雪儿是发自肺腑地厌恶。她恨那个狠心抛弃了自己和母亲的男人;恨那个因为江湖路远而树敌无数,导致母亲不幸丧命的男人;恨那个一手让自己成为了孤儿的男人。
但是。
雪儿认定了那个男人不是敦煌。
不是她印象中的敦煌叔叔。
她印象中的敦煌叔叔,是那个纵使身无分文,也要想尽办法满足自己一切要求的男人。为了她的一串冰糖葫芦,一张被褥,一副棋盘,不惜接下告示板上让众多修行者为之发怵的悬赏,屡次身陷险境,去赚取那来之不易的些许奖赏,从而以正途购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她印象中的敦煌叔叔,是那个永远心思缜密,却在自己面前始终表现得没有任何架子的男人。一次次远航,他总会提前为雪儿做足准备,或是“虏”来一只浑身洁白的兔子陪伴她;或是或是明知棋力不敌,也要屡败屡战,只为让雪儿玩得开心。
有很多个夜晚,雪儿在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睡眼后,总是看见敦煌叔叔一个人捧着棋盘,费心费力地暗自琢磨着,就是为了能够让雪儿在未来的某一天跟自己斗个尽兴,而不是因为自己的羸弱,反倒成为了雪儿束手束脚的枷锁。
她印象中的敦煌叔叔,是那个对白樱雪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男人,拜他所赐,雪儿终是得以一步步去认识那个早在自己襁褓时就已经远去的妈妈,除此之外,他还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去寻找母亲的下落,每一次远行归来,总是盆满钵满,与之随行的银戒与春风,更是让雪儿在这十多年来,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来自于母亲的温柔。
她印象中的敦煌叔叔,是那个一直护在自己身前,始终寸步不离的男人。旁人可以对他本人冷嘲热讽,甚至破口大骂,敦煌都鲜有与之动怒的时候;可一旦有人将爪子伸向了雪儿,敦煌便会对此锱铢必较。
若是荤言恶语,便会在下一个拐角打得他们鼻青脸肿,未来整整一个月都只能是嗫嚅说话;若是动手动脚,便会在暗巷之中卸去他们四肢的关节,并留剑气于其经脉中肆虐,让那些死不足惜的家伙大半辈子都只能在他人搀扶下度过。
为了保证雪儿的周全,本能在江湖上来去自如的他,却是心甘情愿地为她们全盘接下那死亡之莲的溘然绽放,为此丧失一臂,境界不复最初;为了根除那些不胫而走的谶言所带来的影响恶果,他果断杀鸡儆猴,一举斩杀了藏身于这一切流言蜚语背后的始作俑者,让魔女一词在白家彻底成为绝唱。
他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明的还是暗的,其初衷,却全都是以雪儿作为出发点。
就是这么样的一名男子,又怎么会与自己那无情无义的父亲相同呢?
雪儿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傲视群伦的剑圣,是一名在江湖上登峰造极的剑客;但只有那个始终提着未鞘长剑,拖着单臂而两袖清风的鞘圣,才能配得上她的一声“爹”。
“爹。”雪儿用双手轻抚着敦煌含笑而逝的面庞,掌心的温度趋于冰冷,随着带下漫天甘露的灵魂,一并融入怀中人那已成空壳的身体。
璀璨的银发宛如九霄上的银河,熠熠生辉中投射着与敦煌在此前递出那一剑不悔后,如出一辙的毅然决然。
真不愧是父女。
被迫只能袖手旁观的白樱雪只得在一旁干着急,逐渐逼近于内核的炽焰宣告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已然迫在眉睫,可她却始终不肯回到那凡冥二界之间的灰色地带。
刚刚,她永远失去了敦煌,现在,她却不得不看着亲生女儿执意要步之后尘,这让白樱雪如何能接受得了?
奈何渡灵一旦被提上日程就注定会是一次板上钉钉的单方交易,不论白樱雪哭得如何撕心裂肺,双手掌心中汇出的气旋如何狰狞暴戾,轰炸在那虔诚的灵魂光晕上,却只能激起不咸不淡的涟漪阵阵,全然不可逆转这既成定局的败势。
纵使不远处有告哀乞怜的悲恸眼神此刻正流转在自己的身上,与之相伴而来的熏香和黑衣无名却都只能是轻声叹息。
仅被无名一人奉为神明的熏香可不是真正动则翻云覆雨,静则让世界海内生平的神,面对此局,势必只能束手无策。
姜乐冥怀中的黑雀倒还积极,两次飞升都能让那万分凝实的灵魂之体生出摇曳,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即逝的闪烁罢了,对于大势基本算是不痛不痒。
就在一切已经一只脚踏进绝望深渊之际,有一道风尘仆仆的紫衣从天边远道而来,他的一身沾染尘沙无数,一蓬散发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就在紫衣横空出世的那个瞬间,有一支翠绿色的小箭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地掠过那灵魂与雪儿相连的根部,将二者顷刻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众人定睛望向那所谓的“不速之客”,却发现那竟是一枝花下小桠,宛如垂柳般的两片绿叶绷得笔直,盘旋环绕在雪儿的身边,一如两只古灵精怪的小精灵。
姗姗来迟的绿叶虽然成功断去了雪儿本我与之灵魂的链接,但却没能一劳永逸地将那已有半数泥牛入海的灵魂重新抽出,径直打回雪儿的体内。
落定化作滚地葫芦的紫衣顺势来到近在咫尺的姜乐冥身边,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直身形,单手于胸前结出两印,令那凝成不分彼此的整体的花叶一分为二,在雪儿的身边沿左右划写出完美无瑕的苍月圆盘,将那已然不省人事的银发倩影当成绝对中心。
马不停蹄地从临阳主战场中奔来的江鸣羽虽然面无血色,看上去疲惫不堪,但双眸却是空前的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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