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2)
街道上有三人对立,街边又有不少人正探着脑道想方设法地去凑热闹,可不论后者如何观望,他们始终都只能看见并肩而立的姜乐冥还有李丹青,至于他们昂首在看谁,又在跟谁对话,许多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除了两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之外。
陪着自家小姐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最终险些把一身老骨头都快要走掰了的孙鹰谲和邓夙启完美地融入了人群末流,他们俩,是在场众人中唯二置身事外,却能照样亲眼看见那铩幽降世的存在,远眺着那世间最后一道类灵幻体的风姿飒爽,两位老人面面相觑的眼神中却是瞧不出半点针对于那铩幽的情感流露,等到二人的视线匆匆掠过姜乐冥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眼眸中这才不约而同地亮起如同舌桥高架一般的惊讶之色。
一天之前的客栈相逢,两位老人对于当时就以一人之力挑翻整个诸葛家精兵劲旅的姜乐冥还没有投放太多的心机。那个时候,他们当中不论是哪一位,都只是把姜乐冥当作简单的天赋异禀来看待而已。一直等到这两位在襄阳城中再一次感受到那人的澎湃之力时,两位因心中座有昆仑而实力大涨的老人,这才姗姗幡然醒悟,马不停蹄地赶往那气机流转的所在地,只想着能够亲眼去见证那近乎于飘渺,却又宛如巨石般实实在在踏入心头的流光溢彩。
天下剑芒千千万,可几十年过去了,仍旧只有那一贯长虹的风姿让两位早年便已扬名立万的老人一直念念不忘,一直铭记在心又如鲠在喉。
两位曾视功名如粪土的老人之所以现如今会沦落到心甘情愿地去做那诸葛家的定海神针,与那一剑的破天长虹脱不了干系,又或者说,根本就是因为那曾撼动整座江湖的一剑,才让这两位老人不惜放下颜面与尊严,也要去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守家奴”的。
沙场之中的年少成名路,想要平步青云,就得置身于尸山血海,靠着那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劲与决心,才能一令号三军;江湖水深,但腥气却远不比动辄讲生讲死的战场来得浓郁,后者凡是讲究点到即止,而大陆风云榜中为人公认的对垒挑战制,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世俗皆道的武林功名桥,想要去成为那一鸣惊人的雄鹰,如何扳得下那些风云榜中常年名列前茅的“尸位素餐”之徒,就成为了每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子最初的江湖梦。
在那个不算久远的名剑未出,昆仑未定的年代,邓夙启与孙鹰谲就已是榜上有名的佼佼者。两人的恩恩怨怨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结下了梁子,从年少成名一直打到哪怕是现在,除了多了惺惺相惜之外,依旧是谁也不服谁,但在一个点上,素来都说东就要唱西的两人却是百年难得一见地达成了共识。
那一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一位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穿着蓑衣说要同时挑战两人的晚辈;那一件事的结局是,两位老人就此由自由自在的江湖星空坠入了凡尘,在略有趁火打劫之嫌的诸葛家家主卑躬屈膝的请求下,心甘情愿地成为了日后南溟诸葛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但两位老人对于自己败在那个日后成就天下第一的剑圣手中,却从来都没有半点愤愤不平,哪怕正是因为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逼得邓夙启亲手折断了自己的佩剑,令孙鹰谲这辈子不能手握兵器,两位老人都从来没有展示过一丝丝的怨怼。
就因为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就因为那个意气风发的家伙,让两个亦是徐步进入暮年的老人家,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发于江湖,源于江湖,更当永世传于江湖的勃勃生机。
古井不波的人间百般聊赖到可怕,处处烟火缭绕的凡尘才叫人由心神往。而当两位老人在前些天竟能如那人于几十年前所言一般,终于再一次切身体会到多年瓶颈将破之时,他们心中对于那位可能一生人只有一面之缘的剑圣的敬佩,更是一跃成为如同供奉神明般的虔诚。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那座落于江湖人心中的山峦叫做昆仑,也不知道那开山的鼻祖究竟该何去何从,但他们认得那缕剑气,哪怕其势只有十之二三,其威只有皮毛半点,他们仍是认得。
想到这里,两位宛如礁石般立于退流人潮中的老人再度不约而同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沧桑起皱的右手就像是对待其他人一般毫不留情,一掌过,不单止在两位老人的脸上烙下绯红灼热的纹路,更是让两位老人的嘴角于顷刻间淌出丝丝鲜血。
“邓爷爷孙爷爷,你们在干什么啊?!”正一个劲闷头向前的诸葛依依听到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如同敲锣般的巨响,连忙回头,正好目睹了两位老爷爷从手中余威中回神的那一幕,不顾那热闹的尾巴,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孙邓两人的身前,秋水眸子瞪得大大的,满是难以置信:“干嘛要自己打自己啊?!”
“老邓头,那人曾经是不是说过‘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不会教徒’啊?”长眉孙鹰谲破天荒地没有去理会那个与自己非亲非故,只是纯粹觉得小妮子好玩才愿意跟在她身边的诸葛依依,而是转向那个垂丝没几根的邓夙启,郑重其事的语气中更是史无前例地不掺杂分毫调侃之意。
“好像是有这么说过吧。”邓夙启左右两手十指紧扣置于腹前,两根大拇指沿顺时针于虎口窝中旋转。
“那你觉得那个人......”孙鹰谲不论是吸气抑或是吐气,在这一刻,都彰显着弥足的寒霜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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