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毕竟我从没把车开到油耗光的经历,自认为,也从不会。这样罢,我叫送油支援,拖车还是算了,不安全……”梁昭自顾自说着,也自顾自收回钥匙。这份凌乱顾岐安看在眼里,许是相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丢了主心骨似的无措,甚至可人怜。比这辆车更像油尽灯枯还要开下去。
饶是无助,也能逻辑清晰,口条利索。梁昭和接线员沟通,镇定地报出具体地点、情况。
下一秒,顾岐安解了他的大鹅外套送进车里,围在她身前。梁昭握着手机茫然看他,后者只剩毛衣搭衬衫,眉眼即便笼统也是好看的。
微雨轻泠泠敲在碰姿布上。他微微抬下颌,暗示她穿上,再挪步走开了。
一刻钟后,从便利店回来的顾岐安直接坐到副驾上。梁昭已经结束通话,他买了两瓶三得利乌龙茶,冰冻的,来给她冰敷用,“充血了,敷一下会好些。支援说多久到?”
梁昭接下瓶子,往脸上贴,“最快半小时。”
“不行,没油暖气也不管使。这车太冷了,去我那辆。”
“不要紧……”
“快点!”顾岐安不由分说地下车,在外边催促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我拗什么劲?”
眼见着他从紧蹙的眉头到翻腕看表的动作,都肉眼可见地不耐烦,梁昭没好气地撇撇嘴,“你怕冻着你孩子,但说话这么大嗓门,也会骇到他/她。”话完跟着下车。
“那他/她有没有告诉你,这个天气,三岁小孩出门都知道裹件外套?”
“没有。他/她只会反复问我,爸爸姓什么,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把他/她抛在老后面。”
这四周没车位了,顾岐安车子泊在斜对过。易车路上,前头的人听到这句话,无疑是被戳中痛处了,或者被拿捏了软肋,原地驻足一叹,再几步退回梁昭身边。手里的伞分一半与她。
“抱歉、”
“抱歉。”二人竟是异口同声。顾岐安狐疑地乜梁昭,“你抱什么歉?”
身边人裹着他的外套,衣服垮垮吊在身上,袖着她双手,“刚才那句话抢拍得太急。其实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嗯,但我那句是怪罪就是了。”有人天生的骄矜嘴脸,一只手抄进裤子口袋。
“哦,你怪我衣服穿太薄。但话又说回来,”梁昭嘴巴不服输,“我还不是仗着孩子爸的衣服好借。只要满足三个条件,性别女,衣服少,冻得弱不禁风,就能轻而易举激发顾医生的保护欲。”这话很显然,是在翻他先前借外套给陈婳的旧账。
而当事人却断片了,眉头皱起,听不懂,“瞎说八道什么?”
他说不记得就是真的没印象。相熟以来,梁昭门清顾岐安这个人,除非是故意尘埋不提的过往,否则都会一五一十地交代,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扯谎。兴许这也是作为医者的操守,仁者能仁,与患者交,攸关生死的大事上总要格外缜密诚实。
小时候,梁昭央爸爸帮她对梁女士谎报一些小动作,谭主任也会突然很有原则,说他不能打诳语。医生最忌造假。
想到这里,冷不丁,梁昭极为由衷地说:“我也不是处处要拿这个孩子辖制你,辖制你鞍前马后地服侍我。只是,我对爸爸这个称谓一直感情复杂乃至有些偏执地向往,换作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她有没有缘分来这世上,都更希望是全全整整的,不是缺父少母的。”
这世上有多少准父母战战兢兢,唯恐孩子生下来缺胳膊少腿。殊不知对孩子而言,父母的残缺才是真正的“畸形”。
“梁昭,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矛盾吗?”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顾岐安来到车边,解锁开门的时候,他认真看着她。
“哪方面?”
“你既强调不是在道德绑架我,又时不时声明我对这个孩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没有当妈的万全准备,又舍不得这孩子。”
人不能过分贪心。鱼与熊掌没法双手抓,但可以双手放弃。
二人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微雨溟溟,笼着梁昭痩单的身姿,像要浇灭一息一息的枯萎烛火。她小脸发白,“你今晚约我见面就是要说这番话的。”
“当然,过去五个月再荒唐儿戏,到这个节骨眼,该说的还是要厘清。”
“先上车。”坐到车里的时候,顾岐安搓搓手等暖气升温,刻意将拨片调向她。然而,暖风与冷感对冲,梁昭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很急的一个喷嚏,想克制但为时已晚。
毫无防备的人被气流误伤了,职业龟毛地吐槽她,“100万唾沫星子的病毒核弹。”
“对不住。你权当你女儿借我嘴巴打的罢。”梁昭抽两张纸巾捂口鼻,起了鼻音,难得的软糯调子。
“你哪怕多穿件秋衣都不至于遭这个活罪受。”
“也可能不是冻的,是我们家梁女士在念了。”梁昭放下纸巾露出那揉得麋鹿般的红鼻子,侧身来凝视顾岐安,眉眼清冷,“丁教授今天傍晚来电了,打给我妈的。具体不清楚她们聊了什么,但很明显,并不愉快。这也是我们母女起冲突的导.火.索,或者不妨说,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知道。她下午先来电话找我的,只是我在手术没接上,……,早清楚顾丁遥是个簸箕嘴搁不住事,一旦叫她知情,不出三天能闹得巷子里的野猫野狗都晓得……”
电话是下午四点多打的。彼时顾岐安给老纪当副刀,正在手术室。
长在willis环里的动脉瘤,难度超高尤为凶险。从业至今,不管手术大小,难度几何,老纪都乐于让徒弟跟着手边实操。唯手熟尔四个字说来简单,其实背后心血,也只有千锤百炼更能概括。
顾岐安以往跟着他,真金不怕火炼,表现都没得挑。偏偏这日不在状态。
手术开始没多久剌破了无菌手套,不出几小时,又来,止血钳碰掉地上了。都不是致命错误,类比起来仅仅和开车违停差不多。
但理所当然的小纰漏越不断,越有大患。
老纪问徒弟是否需要歇歇,顾岐安凭着直觉摇头否掉,也说老实话,他自己都拎不清怎么了。
随即内线接电话进来,对方知会顾医生,说你母亲有要事找。丁教授打儿子电话始终未果,干脆找医院讨人了。
全程心不在焉的人在那一秒,不仅十有八九猜出母亲找他是为何,也豁然了自己这般恍惚失神,是因为什么。
他是每天同生命责任“交易”的医生。或者倒不如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遗憾的死亡能免则免。
又何尝不知晓梁昭肚子里那条生灵的得来不易?再是个意外,也依旧珍贵,在某种程度上。
而这个困惑点在心头悬悬萦绕多日,像乌黑的积雨云,终于在那下落成了雨。
所以顾岐安才决定今晚来找梁昭,无论后果怎样,他给出的态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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