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颓第五折上(1 / 2)
花园之中的镜湖在湖畔各色灯笼的掩映之下,在黑夜之中泛着粼粼的波光。这波光到了湖的南岸便越发稀落了起来,直衬得那座高耸的藏书楼也越发寂寥,又在着寂寥之中透露出无数莫测的诡谲。
苏敬则扶着阑干一路上到藏书楼顶,沿途也不曾见到半分异常。在登上了最后一级楼梯后,他行至白日抚琴之处,借着楼外微弱的灯光驻足四处看了看。
“别动。”
就在他准备再次举步去别处察看时,一把寒意凛冽的匕首毫无预兆地紧紧抵在了他的颈边。
“这么早便亮出了刀子,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吗?”苏敬则也便依言站定,抬手拂了拂衣袖,气定神闲地微笑着,“轻鸿姑娘,或者说……易小姐?”
“有趣,我何曾隐藏过呢,苏公子?”身后的女子冷冷地说道,“其实找你也只是想说一些话罢了。至于这把匕首,是为了确保你能听完,并且……日后能给这桩旧案一个交代。”
在空气中弥漫开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之中,苏敬则的目光淡淡地越过前方的平台,落到了远处的湖畔:“洗耳恭听。”
“你以为是你们在一步步地调查我们的行踪么?恰恰相反,从你们进入府中开始,是我们一直在监视着你们呢。”
“你们?”苏敬则语调平静,“看来易小姐是承认你有同伙了。”
“承认了又如何?”轻鸿冷笑,手中的力道不觉加重了些许,“对我而言,你实在是比那位玉姑娘好下手得多。啧,怎么还偏偏来藏书楼找死呢?”
“找死?只怕并不见得,你们是想利用苏某做些什么才对。”
“你的用处,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苏敬则低低地笑了一声,似有几分不屑:“易小姐何必再卖关子?无非是先帝时期的宁州易氏一案罢了,唯一相关的卷宗,只有廷尉寺才能找到。”
“不错,若不是念着你或许能将这旧案翻出来,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与我说这些?早该……”轻鸿的话语之中蓦地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能把我的身份调查到这一步,也真是不易。”
“早该死在三个半月之前?易小姐的说辞可真是无趣。”苏敬则依旧不咸不淡地笑着,全然不在意对方听得此言后在匕首上继续加重的力道,“不过,能炮制出这么一出险些骗过了所有人的李代桃僵,你们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过誉了,苏公子。”轻鸿道,“不过你看高的也不是我们,而是崔氏。区区尚书府而已,我又身在其中,怎么会是铜墙铁壁?”
“‘区区’尚书府,这句话可不是一介平民该说的。”
“是啊,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却要‘帮助’你们处理这宗陈年旧案。”轻鸿就势嘲讽着,“该死而未死的人,该归还而被私吞的家产,真是要感谢崔荣留下了这么些漏洞让我来补——让我来审判。”
“当年赴宁州查办的祁臻已经死了。”苏敬则冷静地接过了她的话,半真半假地试探着,“不论此事是不是他主使。”
“当年自然未必,但——一年前的火呢?!”轻鸿的语气忽然便激动了几分,“难道不是他用一把火烧死了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叔叔?”
“那是因为你们先行刺杀吧?——看来苏某没有猜错,易小姐额角的纹身是为了掩盖烧伤痕迹。”
轻鸿阴郁地嗤笑起来:“可笑,有金仙观的事情在前,你居然还是看不明白么?易氏那所谓的‘乡绅投毒’,也不过是他们一个类似的阴谋罢了。至于查抄易氏……补的怕正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国库亏空。”
苏敬则的心中几乎是立刻便有了推论,面上却仍旧是佯做不知:“易小姐很擅长联想近来之事,苏某佩服。”
不料这一句话猛地激起了轻鸿的情绪:“你懂什么!你根本没有见过……没有见过眼睁睁看着至亲在你眼前暴死的场面。”
苏敬则微微垂眸:“易小姐这么说也不算错。”
“那是醉生散……足以致死的醉生散,我绝对不会记错……和并州的一样,都是……”
“易小姐可真是知无不言,可惜你说的这些不会有人去求证了。”苏敬则远远地看着湖面上骤然跌出一个突兀的水花,尽管心中难免震动,也仍是回以冷笑,“如今看来,崔荣也是如你所愿地身死偿命,下一个……该是我了?”
事到如今轻鸿的目的显而易见,方才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同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崔荣,不过现在……
“他不会水,又中了涌吐之毒,死在这里也是罪有应得。至于你……谁让你当初接手了祁臻的案子呢?”轻鸿语气不善,“一个根本没有多少确凿证据的手法,生生地被你给巧言令色地说得头头是道。”
“颜宣露出了这样的弱点,又何必怪我加以利用?”苏敬则笑了起来,似是觉得不可理喻,“这也是你所谓的‘审判’?”
“我没有兴趣去管你怎么想。”轻鸿冷声道,“我只要让所有参与炮制这个阴谋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实际上,我可是比我的合作者善良得多呢……只要你没有妨碍到我。”
“恐怕勾栏里那位替死的伶人不会这么想。”
“人偶尔也会走些弯路。”
苏敬则不禁嘲讽:“你总能找到理由。”
“不过还是走捷径省事……所以别挡我的道。”轻鸿附耳冷笑,“既然从这里可以看见他得了手,我也该去和他会和了……呵呵,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约在了此处吧?这可不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呢……”
“是么?不过你将时间拖延到现在,我似乎不太打算就这样放走你了——”
话音未落,苏敬则已迅速地向另一侧一闪身,而后反身向着轻鸿的咽喉打了一记手刀。轻鸿在他倏然动手之时便欲出手反击,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上一时却是使不出多少力道,被他这样并不算有力的一击之下,竟是轻咳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顶层的露天平台之上。
轻鸿大惊,反手以匕首护住身前,又是防备地后退了几步,几乎要倚到身后的阑干:“这……怎么回事?”
楼外微弱的灯光隐隐地映出了轻鸿的身形与面容,额角的纹身不知是被她用什么狠狠地刮了去,如今只有一大片暗色的瘢痕,乍看来与往日的她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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