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下(2 / 2)
前半部分言京城有官员某氏,家中珍藏雪色古玉杯,而朝中奸臣觊觎此杯已久,屡次着人前来索要,均被某氏以智计化解。
而戏文之中至此向后,却是由鲜血写成,连笔迹也有几分扭曲。
奸臣乘某氏家中设宴之时,差亲信扮做沽酒人混入府中。亲信以涌吐之药注入酒水之中引得他不适离席,而后将其推入府中池塘溺死。某氏之弟惊觉有异,又得府中管家舍身救主,得以以管家之尸携玉杯假死脱身。
戏文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而玉衡却已经明白了这后半册血书的用意——这一段之中的假死与溺杀,都是轻鸿后来所采用的手法。
但若说这是颜宣预先为轻鸿铺下的路,又似乎有些说不通。他先前以《落梅风》为首的戏文之中,计谋往来都写得十分浅显而难以实行,不过是依靠文采斐然与情节跌宕取胜,又如何能写下这样明确的手法暗示?
思及这因微微扭曲而显得不易看出是否为模仿的笔迹,玉衡心中不觉一凉。
这第四人的计划,早在祁臻之案开始,便已经铺开了。他应当是熟知入局三人的心性,未曾与轻鸿有过太多接触却一早便知道易家那处地下室的存在。
这样想来,此人应当对韦夫人和独孤询都十分了解,且多半与清明也关系匪浅。
果然是……定襄伯府的三公子?
玉衡的目光落在戏文的最后一行上,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书脊。
但如此说来,那把将调查方向直指宁州旧案的“凶器”是何时被放在枕下的?颜宣的戏本因何而能被他接触到?
至于轻鸿坠楼,究竟是因为独孤询有意杀人灭口,还是她手中的那把真品匕首引得这位三公子的计划中出现了破绽呢?
玉衡心中随着猜测的一步步深入而越发地寒冷。
此人只怕一直都在接触着这一切。原本计划着以此牵扯出旧党一手炮制的宁州旧案制造混乱借机上位,落空后又退而求其次地对韦夫人下了手。
“一切只是开始”,前日首饰盒中的那些“灰尘”,恐怕已足够置韦夫人于死地了吧?
那么眼下,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呢?
玉衡冷笑了一声,将戏本放下,站起了身。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还真是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啊……
他从来都没有制定过任何确切的复仇计划,因为越是缜密的计划,越难以应对意外。
所以他依靠着牢牢掌握这些人的心思而随时改变着计划的每一步,成了最大的赢家。而自己,就是能够从头至尾证明他无罪的那颗棋子。
玉衡的思路一瞬间融汇起来,记忆最终定格在祁臻身死的那一日,廷尉寺主簿对孟琅书所说的那句话。
“方才下官来时还曾遇见苏寺丞,他倒是提及此事或可由他代为前往,不知孟少卿意下如何?”
易氏的那间地下仓库之中,贴着墙壁放置的高脚烛台被次第点亮,将原本阴暗的地下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他将最后一盏烛台点亮,而后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微微俯身拾起了那个被韦夫人丢弃在地上的首饰盒。
他用手指轻轻地推了一下首饰盒内层的底部,底板便翻转了一半,露出了下面的狭小夹层。一块形状并不算规则的玉符正被嵌在首饰盒木结构的中枢。
还真是要多谢独孤询偷天换日的手法,让他想出了这样一个机关。
他按动夹层之中的凸起,钳制着玉符的榫卯应声松开,首饰盒也便在中枢破坏之后分裂了开来。
可惜的是,即便两月之内接连折了两名尚书,长秋宫也并未因为警惕与疑心将这个案子彻查下去,否则旧党昔年做过的鬼蜮之事,他都能替他们一一地翻出来。
然后,证明平陵军无罪,证明母亲枉死,证明自己才是定襄伯府最合适的嗣子。
可惜,一人之力果然动不了强权,正如蚍蜉无以撼树。
那么便只有……
白虎符温润的玉质落在手中,触感却是带着几分冰冷,一如他此刻淡漠的笑容。
不论怎么说,我也算是替定襄伯府除去了一大祸患。
——作为报酬,她险些拿去的这块白虎符,就交由我保管吧。
玉衡熟练地按下了宅子中的机关,床榻下的暗门再度开启。
她擎着烛台,一阶一阶地走了下去。
这一次,地下仓库中已不似昨日那般昏暗,但她还是停在了半途之中,扬起嘴角看向地下室之中的人。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柄。
苏敬则也侧过身来,他手中握着那一片玉符,沉黑的双眸中映着一线极亮的烛光,如深渊之中的一线光明。他微微仰首笑着看向了她,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玉山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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