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近第四折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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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双官靴的主人倏忽之间停下了脚步。

苏敬则忽而明白了廷尉寺这不寻常的寂静是因何而来——依照陆秋庭原定的安排,今晚的廷尉寺原本不应当只有他一人。

从铜雀街生变开始,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在廷尉寺中看见另一人的身影。

苏敬则思忖片刻,转而走向了他今日值夜所在的卷宗库。他将纸伞撑开放在门外,而后走入屋中将案桌上尚未处理完的公文卷宗一一整理好锁入柜中。

此刻窗外的雨声几如轰鸣,隐去了廷尉寺墙外的兵荒马乱,也隐去了廷尉寺墙内的风吹草动。

在做完这些之后,苏敬则取过一旁的烛台,转身便准备离开此处,去先前陆秋庭提及的供人休息的闲置厢房查探一番。

然而在他转过身来看向门外之时,却是发现他先前放在廊下的纸伞转了一个方向。

是起风了?

他不觉蹙了蹙眉,端着烛台走出了卷宗库,弯下腰正打算将纸伞拾起。只是在触到伞柄之时,苏敬则的手指不由得僵了僵。

猩红色的天幕压抑地罩在头顶,夜色中一阵寒风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险些吹灭了他手中的烛台。他一面护着烛台上摇曳的微弱火焰,一面不再犹豫地立即拾起了纸伞挡住那一时的风雨。

但他绝不会看错,伞尖那时指着的方向,正是那间尘封的旧书房。

“怪力乱神。”苏敬则不以为意地轻轻嗤笑了一声,反手锁上了卷宗库的大门。

此刻偌大的廷尉寺之中,除却苏敬则手中端着的一点微光,尽皆沉浸在一片潮湿阴冷而又滑腻的黑暗之中,那黑暗和着墙外若隐若现的厮杀之声,更好似一条于暗中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蛇。

闲置的厢房距离那间卷宗库并不算远,然而直到行至那间厢房之外的天井中时,苏敬则远远地透过窗仍旧不曾看见任何灯光。

他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厢房的门并未上锁,而是略微地开了一条缝。屋内也不闻半点人的呼吸之声,一片寂静的漆黑,在这雨夜之中显得越发诡异。

苏敬则踌躇了片刻,仍是将纸伞放在了檐下的走廊之上,端着烛台小心而缓慢地侧身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那木门只是被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向着屋内缓缓地打开。苏敬则正打算走入屋中查看,却忽而又停在了门前。

他蹲下身来用借着烛光细细地看过这道门槛,果然在门槛上发现了一处似乎是被慌忙擦去的血迹残留。

看来在今晚,此处果然出了些意外。

一缕缕血腥味自屋内的黑暗之中飘出,苏敬则站起身来,不觉握紧了烛台举步走入屋中。他借着并不算亮的烛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喷溅形状的血迹,又绕开了几处血泊,这才绕到案桌前看见了伏倒在桌上的尸体。

此刻苏敬则一时也不敢妄动尸体,他上前大致地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名死者已死去了数个时辰,粗略算来,应当是早在铜雀街生变前。

他小心地攥着尸体的头发将尸体的脸抬了起来,幽深的夜色之中尸体脸部惊恐得变形的神色更显得格外骇人,苏敬则的手顿了顿,只是大致地确认了尸体的身份,便重又将尸体恢复了俯卧的原状。

那时陆秋庭曾与他提过今晚另一名值夜的主簿,依照苏敬则对廷尉寺众人的记忆,却并非眼前之人。何况这具尸体身着常服而非官服,也并非值夜人应有的打扮,或许是在返回家中后又发现有物品遗落在了廷尉寺中故而前来取回,却不曾想遇到了毒手。

那么本该在此的人,又去了何处?

烛台之上的火焰忽明忽暗地摇曳着,照得这一室血迹尤为诡异。身后的雨幕依旧哗哗地织着,一片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忽有一丝细小的杂音尖利地自门外划过。

“谁?”苏敬则心下一惊,猛地回过身来蹙眉看向门外,烛台上的火焰剧烈地一颤,几乎便要熄灭。

门外空无一人,唯有夜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屋檐,那雨水又被檐上的瓦片分作一道道细流径直从檐边流下,宛若闺阁中飘转的珠帘。

而那雨水织成的珠帘之下,原本静静放在一边的纸伞不知被什么拨动,在地面上旋转了几圈后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苏敬则心知此刻的廷尉寺只怕并不比一墙之隔的街道安全,他擎着烛台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血迹退出了这间诡异的厢房,暗暗记下了伞尖所指的方向后举起纸伞便离开了这处小院落。

他留意着寻找了一番,却发现自这处院落左侧的屋后绕行,可以直抵那间尘封的旧书房。

而这也正是此前伞尖所指的方向。

猩红欲滴的夜空之下,浩大的雨幕好似织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罗网,将一墙之隔的厮杀隔得无限渺远,而罗网之内唯有他与不远处的那间旧书房。

苏敬则轻轻地嗤笑一声,举步向着旧书房走去。

此刻廷尉寺已是一处孤岛,而那暗处之人想必无论如何都有杀心。那么何不顺着这些故弄玄虚的表象去看一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苏敬则发现那旧书房的门锁不知何时已被打开,而就在手抚上门身的一瞬间,他感到脑后一阵钝痛,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烛台“砰”的一声滚落在了石板上,大雨瞬间浇灭了蜡烛的微光,而那柄纸伞飘摇着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于夜雨中无声地落在另一双官靴旁,折断了数根伞骨。

夜雨滂沱,廷尉寺之内再无半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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