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罗穆卢斯和雷穆思,取自罗马神话。”莱姆说。他的声音显示出有点不耐烦,因为他真的感到不耐烦了。他盯着黑板架上的信息板。
埃尔克莱说:“那对双胞胎,哺乳一匹母狼。”
莱姆心不在焉地纠正道:“女性才会哺乳,婴儿是吸吮。”
“哦,我的意思不是——”
斯皮罗瞪了埃尔克莱一眼,打断了他,然后继续对莱姆说:“法律课是这样的:美国来的律师们没能打赢狼乔奇镇的案子。狼乔奇镇的律师打赢了狼乔奇镇的案子。而你们现在就在狼乔奇镇的市中心工作。你不会得到引渡权的,你最好打消这样的想法。”
莱姆说:“也许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怎么抓住他这件事上。你不这么觉得吗?”
斯皮罗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慢慢取出手机发了一条短讯或电邮。
罗西有点踌躇,不安地来回看着这两个人。
埃尔克莱说:“检察官先生,警监先生,我认为我应该追查这个案子。”
过了一会儿,斯皮罗收起他的电话,挑起眉毛看着这个年轻人:“怎么?”
“我们应该在发现麦塞克的地方安置一位看守,在导水槽的入口处。”
“看守?”
“是的,理所当然。”埃尔克莱正微笑着看着斯皮罗,这个检察官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在他看来如此明显的事,“那里不允许新闻媒体进入。警方已经从那里撤离。门上也贴上了胶带。不过,有必要密切关注那里。他有可能回到犯罪现场那里,一旦他要进入该区域,我们就能逮捕他。我当时在那里就注意到,街角那边有几个地方还是很适合躲藏的。”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对咱们资源的浪费吗?我们都知道现在警力资源远比咱们想要的更有限。”
他再次笑了笑:“完全不会。浪费?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斯皮罗朝空中挥了挥手:“你怎么这么招人烦啊?身为林业警员,你在林子里就是这么干的吗?自己乔装成一头牡鹿,或者一头熊?然后守株待兔?”
“我只是……”一连串的意大利语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莱姆盯着门口,注意到又有一位警官站在门厅,看着这里的争执。他是一位英俊的年轻人,衣着非常时髦。他正端详着埃尔克莱涨红的脸,表情波澜不惊。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会有帮助,长官。”
莱姆决定终结他这个幻想:“他是不会回来的。”
“不会?”
“不会,”斯皮罗说,“告诉他为什么,莱姆先生。”
“因为洒落的水,就是你和萨克斯打开门时洒落的。”
“我不明白。”
“你看见水把什么浸湿了吗?”
埃尔克莱看向那些照片:“是电话。”
“作曲家十分小心地设置了桌子和放在它上面的其他几样东西的位置。一旦有人打开门,尤其是快速地打开门,就会打翻瓶子里的水,让电话短路。”
埃尔克莱闭上眼睛想了一下:“是的,这是当然。作曲家也许会每十五分钟或者类似时间拨打一次电话,只要手机还能拨通,他就知道没有人进去过。当他再次拨打电话而无法接通时,他马上就会知道已经有人闯入了。也就是说回去是不安全的。这么简单,我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
斯皮罗没好气地白了埃尔克莱一眼,然后他问道:“麦塞克现在在哪儿?”
“在一个保护性单间,”罗西说,“就在这里。”
“林业警员。”斯皮罗说。
“是的,长官?”
“让你自己也有点价值,去把咱们讲阿拉伯语的警员找来。我有点在意那个东西,那个导电凝胶。”
“那么……”埃尔克莱没再说下去。
“你想说什么?”
这位警官清了清喉咙。
莱姆再次打破局面:“我们推测那是作曲家的东西。他在服用抗精神病药物,因此我们认为他也曾经接受过ecs治疗。”
斯皮罗回答说:“这符合逻辑。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是麦塞克在利比亚时出于某种原因而使用过这个东西。我想要先排除这个可能性。”
莱姆点点头,这是他仔细考虑过的一种推测,而且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性。
“好的,检察官。”
“关于其他的物质,异戊巴比妥?”斯皮罗盯着信息表。
萨克斯告诉他那是作曲家使用的一种镇静剂,用来防止发生情绪恐慌。
“也要考虑麦塞克使用它的可能性。”
“我现在就去。”埃尔克莱说。
“那就去啊。”
等他离开以后,莱姆说:“斯皮罗检察官,很少有人知道导电凝胶的原料成分。”莱姆是在检察官抵达之前得出那些成分的结论的。
“是吗?”斯皮罗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图表上,“我们从这些奇怪的工作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不是吗?”
走到作战室外,埃尔克莱·贝内利差点一头撞上西尔维奥·迪·卡洛,那是罗西最得意的徒弟。
这位西尔维奥,是警察局里公认的时尚弄潮儿。
妈妈咪呀,现在我也觉得这个评价名副其实了。
如果是迪·卡洛,斯皮罗会不会像对我那样,在擦拭弄洒的矿泉水时冷嘲热讽,或者像刚才那样狠狠地训斥一顿呢?
还是说对林业警员才如此呢?
“小胡瓜”警察,“猪倌”警察……
埃尔克莱一边走过这位年轻男人身旁,一边思考着——埃尔克莱不仅买不起这位警官身上的衣服,他甚至都不会有如此好的品位去挑选;他只是个被派遣到费拉加莫仓库巡逻的跑腿的。但是随即他就决定,不,不能逃跑。当他还很小时,因为身体瘦弱和不擅长运动,其他男孩子总会让他吃点苦头。那时他就懂得,最好的应对办法是去直面他们,就算会被揍得鼻青脸肿也绝不能逃避。
他看着迪·卡洛的眼睛:“西尔维奥。”
“埃尔克莱。”
“你的案子进行得还顺利吗?”
但是助理检察官对这次短暂的交谈没什么兴趣,他的眼光越过埃尔克莱,看了看走廊那边,深棕色的眼睛再次回到林业警员身上,他说:“你真幸运。”
“幸运?”
“对但丁·斯皮罗,你所有的那些冒犯……”
冒犯?
“……还不算太严重。他本可以直接打断你两条腿,像杀猪一样弄死你。”
啊,这是给林业警员的警告。
迪·卡洛继续说:“而到现在为止你遭受的全部惩罚不过算是他戴着手套扇了你一耳光。”
埃尔克莱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对方傲慢地辱骂和讥笑,全然不知他为什么如此。
他还能作何反应呢?
这根本无关紧要,不论他说什么都会事与愿违,只会使自己更像一个小丑。在西尔维奥·迪·卡洛的世界里,他一向如此。
不过这位警官继续说道:“如果你想在这次经历中幸存下来,如果你想从林业警局调到国家警察局——就像我觉得你会做的那样,那么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必须学会如何与但丁·斯皮罗共事。你会游泳吗,埃尔克莱?”
“我……会。”
“在海里吗?”
“当然。”
这可是在那不勒斯。每个男孩都能够在海里游泳。
迪·卡洛说:“那你该了解海浪。你绝对不能与之对抗,因为你肯定赢不了。你要由着它们带你去它们要去的地方,然后慢慢地、轻柔地,你就能迂回地游回岸边。但丁·斯皮罗就像是海浪。和斯皮罗在一起,你绝不能对抗他;就是说,不要反驳他。你绝对不可以质疑他,你必须认同,你要记住,他非常杰出。如果你有一个认为必须探究下去的想法,而这明显违背他的意愿,那么你必须找出一个方法去间接地达成你的目的。这个方法既不能让他发现,或者是看起来——看起来,与你有关——还要符合他的想法。你明白吗?”
埃尔克莱确实明白这段话里的意思,但是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并实际应用。这与他过去习惯的从警方式有着天壤之别。
他停顿了一会儿后说:“好的,我懂了。”
“好。幸运的是,你现在得到一位更宽容的人的庇护——一位同样杰出的——先生。马西莫·罗西会尽量保护你的。他和斯皮罗是同辈,而且相互尊敬。但是如果你把自己送到狮子嘴里的话,他可救不了你。似乎你喜欢做这种傻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嗯。”迪·卡洛转过身,开始往回走,又转回头,“你的衬衫。”
埃尔克莱低头看着这件他早上穿出门的乳白色衬衫,就套在他的灰色制服里面。他之前没有意识到夹克的拉链开了。
“阿玛尼的?还是它的哪个子品牌?”迪·卡洛问道。
“我匆忙穿上的,也没注意是什么牌子,真不好意思。”
“啊,好吧,看起来挺不错的。”
埃尔克莱很肯定这句话并非嘲讽,而是迪·卡洛真的觉得这件衬衫不错。
他再次表达了他的感激。当然,他没再提及这件衬衫的事:它并非出自米兰的手工缝制,而是产于越南工厂;它也不是在那不勒斯的齐克·沃梅罗区的时装店销售的,而是堆在一辆手推车里,由一个阿尔巴尼亚小贩站在大街边上叫卖的——就在斯帕卡纳波利——他在讨价还价之后花了四欧元买下。
他们握握手,然后助理检察官离开了,他边走边从漂亮的裤子后袋中拿出一支套在时髦外壳中的苹果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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