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第五部
只要你移动,他们就抓不到你
“医生的职责不在于延长生命,而是终结痛苦。”
——杰克·科沃金医生
第37章
星期一下午七点十五分至星期一晚上十点
将近日落时分,阿米莉亚·萨克斯走进莱姆的房门。
她身上穿的已不再是运动衣,也不是警察制服。她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森林绿的短上衣。她那美丽的脸庞上有几道抓痕,莱姆分辨不出是怎么来的。虽然这三天来发生了不少事情,但他猜这伤痕绝不是她自己抓的。
“嗨。”她说,绕过早些时候斯丹顿和鲍林倒下的地方。那里已经用漂白剂拖洗过——凶犯已经毙命,庭审已经没有意义了——但还是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大块扎眼的粉红色痕迹。
莱姆看见萨克斯停顿了一下,然后冷冰冰地向威廉·berger医生打了个招呼。berger医生正站在外面有游隼的窗户旁,身边放着他那臭名昭著的手提箱。
“你把他干掉了,是吗?”她问,点头指向那摊血印。
“是啊,”莱姆说,“干掉了。”
“你一个人办到的?”
“不能算是一场公平的搏斗,”他说,“我装死骗过了他。”
窗外,西沉的太阳放射出柔和的橙红色光芒,染红了树梢,染红了中央公园旁第五大道沿街的一长排格调优雅的建筑物。
萨克斯看看berger。berger说:“我和林肯刚刚交换了意见。”
“是吗?”
房间里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阿米莉亚,”莱姆终于开口了,“我还是要这么做,我已经决定了。”
“我知道。”她稍稍绷紧被细黑的缝合线破坏了的漂亮嘴唇,这是她听到莱姆话后的唯一反应。“你知道吗?我讨厌你叫我阿米莉亚,我恨死了。”
他应该如何向她解释,他现在仍然决定自杀的原因,绝大部分是因为她的缘故?今天一早醒来,看见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他不无悲哀地意识到,她很快就会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回到她自己的生活,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他们两人似乎天生注定该是一对恋人,可为什么他连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她迟早会遇上另一个尼克而坠入情网,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八二三号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失去了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力量,他们的生活也将不可避免地从此分道扬镳。
唉,斯丹顿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莱姆果然被他再度拉回到现实世界的边缘,甚至,还越过了界。
萨克斯,我说了谎:人有时候就是无法忘记死者,有时候只能乖乖地随同他们而去……
她紧握双手,走向窗户前。“我真想带一位谈判专家来和你好好辩论一番,你知道,那种说话很有技巧的高手。可是我做不到。我现在只能说,我真的不想让你这么做。”
“协议就是协议,萨克斯。”
她看看berger。“狗屁,莱姆。”她走回床边,蹲下,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将垂在他前额上的一绺发丝轻轻拨开。“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把你的最后几个小时留给我。”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知道,只要两个小时。在你死之前,我想让你先去做一些事。”
莱姆看看berger,berger说:“我不能等这么久,林肯。我的飞机……如果你想再等一个星期,我可以再回来……”
“没关系,医生,”萨克斯说:“我会帮他做。”
“你?”医生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情愿地点点头。“是的。”
这不是她的本性,莱姆很清楚。但是他看到她蓝色的眼睛里充盈的泪光,不由得点了点头。他对berger说:“这样也好,医生,你能不能把那……今天该用什么婉语称呼那些东西?”
“用‘装备’怎么样?”berger说。
“你能不能把它们留下来,放在桌上?”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berger问萨克斯。
她再次点点头。
berger把药丸、白兰地和塑料袋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接着又翻检着自己的公文包。“我没有橡皮筋了,没有可以绑塑料袋的东西。”
“没关系,”萨克斯说,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我这里还有几条。”
berger走近床边,伸手按住莱姆的肩膀。“希望你自我解脱的过程能够平静祥和。”他说。
“自我解脱?”berger离开后,莱姆自嘲地重复他的话。然后,他转向萨克斯:“好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以时速五十英里的高速转弯,车子侧滑了很远,才平稳地挂上四挡。
风从敞开的车窗直灌进来,把他们的头发吹向脑后。风很猛,像刀子一样吹打在他们脸上,但如果关上窗户,阿米莉亚·萨克斯就会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
“那不是美国人的风格。”她大声宣布。此时车速已经超过了一百英里。
只要你移动……
莱姆曾建议,最明智的办法,是到纽约市警察局的训练场去飙车,但当萨克斯一口拒绝时,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萨克斯宣称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她打从刚进警校的第一个星期,就对那里失去了兴趣。于是他们把车开出了长岛,计划到纳索郡的郊外去兜一圈。
“第五挡。最高挡并不代表最高速,那是省油用的。我才不在乎省不省油的问题。”她说着把左手放在排挡杆的圆纽上旋转了一下,往下退了一档。
在引擎的怒吼声中,他们冲上了一百二十英里,沿途的树木和房屋像流星一样退向车后,在田间吃草的马群不安地扬起头来,望着这辆黑色雪弗莱风驰电掣般地一闪而过。
“是不是真的很棒,莱姆?”她叫道,“伙计,比性爱还棒,比任何事都棒。”
“我可以感觉到震动,”他说,“我想我感觉到了,通过我的手指头。”
她笑了,而他相信她在下面捏了一下他的手。终于,他们驶出了没有人烟的路段,前方隐约现出人影活动的迹象。萨克斯这才不情愿地放慢了车速,掉转车头,对准在远方城市上空刚刚升起,因八月闷热的空气而几乎看不清楚的模糊新月向回驶去。
“让我们来试试一百五十英里。”她提议说。林肯·莱姆闭上眼睛沉醉在晚风、刚割过野草的气味和速度的感觉中。
今夜是这个月来最热的一个晚上。
从林肯·莱姆新调整的有利位置,可以俯瞰公园,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怪人、精疲力竭的慢跑者,以及围坐在余烟未散的烧烤篝火旁,像刚经过一场中世纪战争、劫后余生的一家子人。几个牵狗的人等不及夜晚的暑热消散,就出来完成他们遛狗的义务。
趟马市在音响中放了一张cd,是塞缪尔·巴伯哀挽的《弦乐柔板》。但莱姆却予以嗤之以鼻的嘲笑,称它为哀伤的陈腔滥调,要求趟马市换成格什温的音乐。
阿米莉亚·萨克斯爬上楼梯,走进莱姆的卧室,看见他正望着窗外。“你在看什么?”她问。
“一些热得受不了的人。”
“鸟呢?那两只游隼呢?”
“哦,它们还在。”
“也很热吗?”
他打量了一下雄鸟。“我不那么认为。不知为什么,它们好像对这类事情不怎么在乎。”
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床头,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瓶昂贵的白兰地。他提醒过她要苏格兰威士忌,可她说她只赞助这种液体。她把酒放在药丸和塑料袋旁,看上去就像一位活泼愉快的职业妇女,刚从平价超市里采购归来,抱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海鲜,准备以最短的时间把它们变成晚餐。
她还买了一点冰块,这是莱姆的要求。他记得berger曾说过那袋子会很热。萨克斯打开拿破仑干邑白兰地的瓶塞,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把莱姆的平底杯注满,插上一根吸管塞进他的嘴里。
“托马斯去哪里了?”她问。
“出去了。”
“他知道了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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