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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卡尔·弗雷德里克向萨克斯介绍艾略特·佩尼医生。
“哦,你和林肯·莱姆共事?”医生问,一副惊讶的模样。
“没错。”
“卡尔说完全是因为你们两个才抓到加勒特。他在吗?林肯?”
“他现在在郡政府大楼,也许很快就要走了。”
“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我想跟他打声招呼,如果有空我会过去那儿一下。”
萨克斯说:“他大概只会再待一个小时吧。”她转向弗雷德里克说,“我可以问一些事吗?”
“请说。”这位辩护律师谨慎地回答。理论上,萨克斯是为敌人那方工作的人。
“梅森·杰曼先前在拘留所和加勒特说过话,他提到兰卡斯特,那是什么?”
“重罪暴力犯拘留中心,在提出公诉后他会被送到那里,一直待到审判为止。”
“那是青少年专属的吗?”
“不,不。是成人的。”
“可是他才十六岁。”萨克斯说。
“哦,麦奎尔会将他视为成年人对待,如果我们无法达成认罪求情协议的话。”
“情况有多糟?”
“什么?兰卡斯特吗?”律师耸耸他那窄小的双肩,“他会受伤。我没去过那里,不知道情况多糟,但他绝对会受伤。像他这样的少年去了那儿,肯定处于重罪暴力犯拘留中心食物链的最下层。”
“能把他隔离关押吗?”
“不行,那边都是共同居住的,基本上,就像个大兽监。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请求管理员盯紧一点而已。”
“那保释呢?”
弗雷德里克笑了。“世界上没有法官会同意保释这种案子的嫌疑犯,他被绑死了,哪都去不了。”
“我们能想办法把他送到别的地方吗?林肯在纽约有很多朋友。”
“纽约?”弗雷德里克给了她一个优雅的南方式微笑,“我不认为他的影响力在梅森-狄克森线以南还会有效,说不定连哈德逊河都过不了。”他扭头指向佩尼医生说,“没用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加勒特尽量合作,然后提出认罪求情的要求。”
“要请他的父母过来吗?”
“应该请吧。不过我打过电话,哈尔说他不想管这孩子。他甚至不肯让我和他养母玛格丽特通话。”
“可是加勒特自己不能做任何决定,”萨克斯说,“他还未成年。”
“哦,”弗雷德里克解释,“在提出公诉和认罪求情之前,法院会指定一位监护人。别担心,他一定会找到的。”
萨克斯转头对医生说:“你打算怎么做?用空椅测试法吗?”
佩尼医生看了律师一眼,经过他点头同意后才解释说:“这不是测试,而是一种完形治疗法,使用这种方法,可以很快得到一些行为的答案。我会让加勒特想象玛丽·贝斯就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要他对她说话,向她解释为什么要绑架她。我想让他明白她很惊慌恐惧,让他知道这样做是错的,让他明白如果他告诉我们她人在哪里的话,就会对她更好。”
“有用吗?”
“其实这不是针对这种情况设计的,但我想至少可以得到一些答案。”
律师瞄了手表一眼。“你准备好了吗?医生?”他点点头。
“我们走吧。”医生和弗雷德里克消失在审讯室的门后。
萨克斯踌躇了一会儿,从冰柜里倒了杯水,慢慢啜饮。当柜台值班的警员将注意力移回报纸上时,萨克斯快步溜进装有录影机拍摄嫌疑犯的观察室的房门。房间里没有人,她把门关好,坐下,隔着单向玻璃窗看着审讯室。她看见加勒特坐在房间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医生坐在桌上,弗雷德里克坐在角落,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跷着二郎腿,无意中暴露出他鞋跟的高度。
审讯室还有第三把椅子,空着,摆在加勒特正对面。桌子上有几瓶可乐。罐身凝结着无数粒细微的水珠。
透过玻璃窗上方的廉价扩音器,萨克斯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加勒特,我是佩尼医生。你好吗?”
没有回答。“这里有点热,是吧?”
加勒特还是没说话。他低着头,用拇指弹打其他手指甲。萨克斯听不见他弹指甲的声音,却发现自己的拇指深深抠进食指的肉里。她感觉指头有点湿,发现已经流血了。停止、停止、停止,她想着,同时强迫自己把手放开,摆在身体两侧。
“加勒特,我是来这里帮助你的。我为你的律师工作,弗雷德里克先生也在这儿,无论如何我们都想替你减免一些刑责。我们能帮助你,不过需要你的合作。”
弗雷德里克说:“医生要和你说话,加勒特,我们想发掘一些事情的真相。但是,不管你说了什么,这些话只有我们知道,没经过你的允许,我们绝不会对任何人说。你明白吗?”
他点点头。
“记住,加勒特,”医生说,“我们都是好人,都站在你这边……现在,我们来试试看。”
萨克斯的目光集中在少年的脸上。他抓挠着一块红斑,说:“或许吧。”
“看到这边的椅子了吗?”
佩尼医生用头指向那张椅子,少年瞥了椅子一眼,“看到了。”
“咱们来玩个游戏,你要假装这张椅子上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像总统吗?”
“不,我是说,某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你在现实生活中所认识的人。要假装这个人现在就坐在你对面。我要你对他说话,要你在他面前完全诚实坦白。无论你想说什么,都直接说出来,和他分享你心中的秘密。如果你生他的气,就说出来让他知道。如果你爱他,也可以直说。如果你想要他,就像你想要女人,那就明白说出来。记住你不管说什么都没关系,没有人会把你怎么样。”
“和那张椅子说话?”加勒特问医生,“为什么?”
“只是为了一点,这能帮你觉得好过些,好度过今天发生的不幸事件。”
“你是指,被抓到吗?”
萨克斯不禁莞尔。
佩尼医生明显压抑住笑容,动手把空椅子向加勒特搬近了一些。“现在,想象有个重要的人就坐在椅子上,假设是玛丽·贝斯·麦康奈尔吧。你有一些话想对她说,现在正是个好机会。说说那些因为你开不了口而没对她说过的事,说说那些真的非常要紧的事,而不是一般的闲扯。”
加勒特紧张地环顾房间,看了他的律师一眼,他点头表示鼓励。于是这男孩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好了,我想我准备好了。”
“很好。现在,想象玛丽·贝斯就坐在——”
“可是我不想和她说话。”加勒特打岔说。
“你不想?”
他摇摇头。“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跟她说过了。”
“没别的话要说吗?”
他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许。只有……我能想象别人坐在这张椅子上吗?”
“呃,刚开始,咱们还是先针对玛丽·贝斯吧。你说也许还有话想对她说,是什么话?你想告诉她她是多么让你失望或伤害了你吗?或者她让你生气了?告诉她你为什么要报复她?什么话都行,加勒特,你什么都能说,完全没有关系。”
加勒特耸耸肩。“嗯……为什么不能换成别人?”
“只是刚开始,先针对玛丽·贝斯。”
加勒特突然转头看向单向视线玻璃窗,直盯着萨克斯所坐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一下,好像已被他知道自己就坐在这里,虽然他不可能看见她。
“说吧。”医生鼓励说。
加勒特转回佩尼医生身上。“好吧。我想,我得说很高兴她已经安全了。”
医生微笑说:“很好,加勒特。就从这里开始。告诉她是你救了她。告诉她为什么。”他朝那张空椅子点点头。
加勒特局促不安地看着那张空椅子,开始说:“她来到黑水码头区,然后——”
“不对,记住你正在和玛丽·贝斯说话,假装她就坐在椅子上。”
他清清喉咙。“你到黑水码头区。那个地方,哎,真的,真的很危险。有人在黑水码头受伤,有人在黑水码头被杀。我很担心你,我不想看到你被那个穿工装裤的人伤害。”
“穿工装裤的人?”医生问。
“杀死比利的那个。”
医生的目光越过加勒特看向律师,他只是摇摇头。
佩尼医生问:“加勒特,你知道,即使你真的救了玛丽·贝斯,但她也许在误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些让你很生气的事。”
“生气?她没做任何事让我生气。”
“可是,你把她带走远离她的家庭。”
“我带她走是为了她的安全。”他想起游戏规则,便转头对着椅子说,“我带你走是为了要保护你的安全。”
“我只能这么想,”医生轻声说,“你一定还有什么话要想说,我刚才就发现了。你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现在却不想开口。”
萨克斯也从加勒特脸上看出这点。他的眼神虽不安,却对医生的游戏很感兴趣。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的确有事想要说出来,是什么事呢?
加勒特低头看着自己又黑又脏的指甲。“呃,也许有一件事吧。”
“说下去。”
“这……这有点困难。”
弗雷德里克向前坐近了一点,握笔的手停在一摞纸上。
佩尼医生轻柔地说:“让我们想象这景象……玛丽·贝斯就在这儿。她在等,她在等你说话。”
加勒特问:“她会吗?你是这么认为的?”
“没错,”医生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你想告诉她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你要带她到哪儿去?那地方的情况如何?或告诉她你为什么要带她到那里。”
“不,”加勒特说:“我不想说和这有关的事。”
“那你想说什么?”
“我……”他的声音变低了,又开始弹起指甲。
“我知道这很难启齿。”
萨克斯调整坐姿倾身向前。快说,她发现自己正这么想,快点,加勒特。我们想帮助你,和我们合作吧。
佩尼医生继续说话,声音充满催眠性的暗示:“说吧,加勒特。玛丽·贝斯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她在等你,她想知道你要告诉她什么事。对她说吧。”医生将桌上的可乐推向加勒特,他接过去喝了几大口;当他用双手捧起可乐罐时,手上的手铐和罐身碰撞出叮当的声响。医生等了一会儿,接着又说:“你真正想告诉她的是什么话?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得出来你很想说,我看得出来你需要说。我认为,她也需要知道这件事。”
医生又把空椅子向前推了些。“她就在这儿,加勒特,就坐在你的面前。你想告诉她却又一直无法开口的事是什么?现在是个好机会,快告诉她吧。”
加勒特又吞了几口可乐。萨克斯注意那孩子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怎么了?她纳闷。他到底打算说什么?
突然间,审讯室里的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加勒特突然倾身向前,冲着那张椅子说:“玛丽·贝斯,我真的、真的喜欢你。还有……还有,我想,我爱你。”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弹了几下指甲,然后紧张地抓住椅子扶手,低下头,脸红得像夕阳。
“这就是你想说的事?”医生问。
加勒特点点头。
“没别的吗?”
“没了。”
医生抬头看向律师,摇摇头。
“先生,”加勒特开口说,“医生……我可以,呃,可以提个要求吗?”
“说吧,加勒特。”
“好……我想从我家里拿一本我最喜欢的书来看,那本书叫《微小的世界》。这样可以吗?”
“我看能不能设法办到。”医生说。他的目光越过加勒特看向弗雷德里克,这个人的双眼正闪动着气愤的怒火。两个男人站起身,穿上夹克。
“我们暂时到此为止,加勒特。”他点点头。
萨克斯立即起身,出门回到拘留所办公室。柜台那个警员根本没发现她刚才溜进去偷听。
弗雷德里克和医生走出审讯室,加勒特则被警员带回囚室。
吉姆·贝尔推开大门走进来。在弗雷德里克向他介绍了医生之后,他便问道:“有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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