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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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带着购物袋和手提箱走在皇后区的街道上,汤普森·博伊德忽然停了下来。他假装在看一个自动售货机中的报纸,低着头,似乎在关心世界局势,但其实却斜着眼在看身后。

没人跟踪,没有人注意“凡人乔”。

他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跟踪他,但是汤普森·博伊德总是将风险降至最低。如果你的职业是死亡,那么就永远不能粗心大意,尤其在伊丽莎白街被那名白衣女子如此接近后,他更是特别小心。

它们轻轻一吻,就会要你的命……

现在,他加快脚步走回角落里。注意到并没有任何人忽然闪进建筑物或快速转身走开。

很好。汤普森继续朝原来的方向往前走。

他看了一眼手表,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了。他走向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曼哈顿下城里的一个公用电话,“喂?”

“是我。”汤普森和接电话的人花了点时间周旋了一下——安全工作,就像间谍一样——双方都确认电话另一端就是他们要交谈的对象。他尽量掩盖自己说话腔调中的那种慢吞吞的特点,就像他的客户也会改变自己的声音一样。当然,这不足以骗过那些声波分析专家,不过你还是得尽量做你能做的事。

地方新闻已经发布了这个消息,因此对方已经知道第一次尝试失败。他的客户问:“情况有多糟?我们会有问题吗?”

杀手轻轻抬起头,向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他眨了眨眼,直到痛楚的感觉消失,才用一种和他的灵魂一样麻木的声音说:“哦,现在你必须了解我们正在进行的事。它和生命中的每件事一样,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事情不一定都如我们所料。那个女孩比我聪明。”

“一名高中女生?”

“那个女孩子有在街头混过的聪明劲儿,就是这么简单。她住在凶险的丛林里,有很敏锐的反应能力。”做出这种评论时,汤普森的心里有一点刺痛,觉得对方可能会认为他在说她是个黑人,有种族歧视的意味,不过他只是在说她住在这座城市的一个比较复杂的区域,必须非常机警。汤普森·博伊德也许是全世界最没有偏见的人,这是他父母教育的结果。他认识各种不同种族和背景的人,完全根据他们的行为和态度做出评判,而不是他们的肤色。他曾经为白人、黑人、阿拉伯人、亚洲人、拉丁裔人服务,也杀害过这些种族的人。在他的眼里,这些人没有区别。雇用他的人全都不会直接露面,行动果断而小心。被他杀死的人,则是经历了不同程度的丧失尊严和恐惧,而这些跟肤色或国籍毫无关系。

他继续说:“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但发生的事情却十分合理。现在我们知道,有专业的人在保护她。我们需要重新安排,然后继续我们的计划——不能冲动。下一次我们会抓住她。我安排了一个很熟悉哈莱姆的人,我们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上学,现在会打听出她住在哪里。相信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稍晚我会再查看留言。”那个男人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们通话没有超过三分钟,这是汤普森·博伊德的极限。

按书上说的做……

汤普森挂了电话——没有必要将指纹擦掉;他仍戴着皮手套。他继续在街上走。这个街区曾经是一个舒适的老社区,街道的东侧是平房,西侧是公寓。附近有几个刚从学校放学的小孩。在这些房子里,汤普森仿佛可以看到电视上播着肥皂剧和下午的脱口秀节目,女人们在熨衣服、做饭。无论这座城市其他地方的生活如何变化,这个街区一直停留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这让他想到童年时代的拖车和小平房。那是一段美好而舒适的生活。

那是在他进监狱前的岁月,在他变得像失去了一条胳膊或被蛇咬到一样麻木之前的日子。

在他眼前的一个街区,汤普森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金发小姑娘,穿着学校的制服,走进一幢浅褐色的房子。看着她走上那几级水泥台阶,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内,他的心跳加快了——只是回忆了一两次。

他继续向那幢房子走去。它和其他的小屋一样洁净,甚至还要更干净一些。屋前装饰着一个骑师形象的柱子,骑师有黑人的五官,但肤色却漆成从政治上无可挑剔的棕褐色。还有一排陶瓷小鹿,正凝视着那一片小小的黄色草地。他慢慢地走过那幢房子,往窗户里看了看,然后又走上街道。一阵风吹来,将购物袋吹成弧状,里面的物品相互碰撞,发出单调的叮当声。喂,小心一点,他告诉自己,然后抓稳了袋子。

走到街区的尽头,他回过身查看背后。一个男人正在慢跑,一名妇女正要在路边停车,一个男孩在满是落叶的车道上玩篮球。没有人注意他。

汤普森·博伊德转身向那幢小屋走去。

在皇后区的小平房里,珍妮·斯塔克对她的女儿说:“不要把书包丢在走廊,放到小房间里去。”

“妈。”那名十岁的女孩叹了口气,声音拖得长长地说。她摇着那一头黄发,将她的制服外套挂在衣帽钩上,然后捡起沉重的书包,不高兴地嘀咕着。

“有家庭作业吗?”她漂亮的母亲问道。她三十多岁,有一头浓密卷曲的褐色头发,今天系了一条桃红色的束发带。

“没有。”布里特尼说。

“没有?”

“是没有啊。”

“上一次你说没有家庭作业,结果却有。”妈妈说。

“那次的不是家庭作业,是一篇报告,从杂志上剪一些东西下来就行了。”

“你必须在家里做的和学校有关的事,就叫家庭作业。”

“好吧,我今天真没有。”

珍妮知道没这么简单,她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只是让我们带一些和意大利有关的东西去,给大家看,然后进行解释。你知道,是为了哥伦布日做准备的。你知不知道他是意大利人?我以为他是西班牙人或别的什么。”

这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恰好知道这件事。她高中毕业,而且有护理专业的两年制学历。如果她愿意,她是可以去工作的,但是她当销售员的男朋友收入颇丰,希望她留在家里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有空就和好朋友一起去逛逛街。

照顾孩子也包括检查她们的家庭作业,不管是什么作业,包括向同学展示和解释。

“就这样吗?亲爱的,你说实话了吗?”

“妈妈——”

“是实话吗?”

“是吧。”

“是就是,不要说是吧。你打算带什么去?”

“我不知道,也许从巴里尼熟食店找点什么。你知道吗?哥伦布似乎弄错了。他以为他找到的是亚洲,而不是美洲。而他来了三次,结果还是没弄清楚。”

“真的吗?”

“是吧……是。”布里特尼说着就不见了。

珍妮回到厨房,想着这个她还不知道的事。哥伦布真的以为他找到的是日本或中国吗?她把鸡肉裹上面粉,然后加上蛋,最后加上面包屑。她一边弄,一边沉浸在自己那个家庭亚洲之行的梦想之中——脑子里都是电视里的画面。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看了一眼屋外,透过窗帘缝隙,她看到一个男人正慢慢朝自己家走来。

这让她很不安。她男朋友的公司是为政府制造电脑零件的,他让她养成了非常警觉的习惯。他说,随时要注意有没有陌生人出现,要注意有人开车经过房前时有没有放慢速度,有没有人对孩子有异乎寻常的兴趣……遇到这种情况就马上告诉我。不久前的一天,他们带着两个女儿在邻近一条街的公园里玩,孩子们正在荡秋千时,有一辆车慢下来,司机戴着墨镜,不断地看向孩子。她的男朋友很紧张,立刻带着她们回了家。

他的解释是:“间谍。”

“什么?”

“不,不是中央情报局的那种间谍。是商业间谍——来自我们的竞争对手。我的公司去年赚了六十亿,而我负责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人们会很想知道我对市场行情的了解。”

“那些公司真的会那么做吗?”珍妮问道。

他回答说:“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人这种生物。”

珍妮·斯塔克几年前被一只威士忌酒瓶打断骨头,胳膊里打过一支钢钉。她心想:是的,的确如此。此刻,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那个人走了。

好了,不要吓唬自己了。这——

但是,等一等……她看到门前台阶上有动静;而且她确定自己看到门廊上有一个袋子——那是个购物袋。那个男人就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

她应该打电话给她的男朋友吗?

她应该报警吗?

但他们至少要十分钟才能赶来。

“妈妈,外面有人。”布里特尼叫道。

珍妮快步上前。“布里特尼,待在你的房间里。我去看一下。”

但是那个女孩正在打开前门。

“不!”珍妮叫道。

接着,她听到:“谢谢你,宝贝儿。”汤普森·博伊德用一种拉长了腔调的语气说道,他进到屋内,提着她刚才看到的购物袋。

“你吓了我一跳。”珍妮说。她走到门厅,他吻了她。

“找不到我的钥匙了。”

“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今天早上的谈判出了些问题,推迟到明天了。所以我回来在家里做点事。”

珍妮的另一个女儿,八岁的露西,也跑向门厅。“汤米!我们可以看‘法官茱蒂’吗?”

“今天可不行。”

“哦,让我看吧。袋子里是什么?”

“那是我要做的工作。你可以来帮我。”他说着把袋子放在门厅的地上,然后严肃地看着女孩子们,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好了!”露西说。

布里特尼却什么也没说,但那只是因为觉得附和自己的妹妹不够酷,她当然也会帮忙。

“将会议延期后,我就出去买了这些东西,我一早上都在看。”汤普森将手伸到购物袋里,掏出了油漆、海绵、滚筒,还有刷子。然后,他将那本贴满了黄色方便贴的书高高举起,《家庭装潢很容易第三册:如何装潢你孩子的房间》。

“汤米!”布里特尼说,“是为我们的房间买的?”

“是啊,”他拉长了音调说,“你妈妈和我当然不会想在我们房间的墙上画个小飞象。”

“你要画小飞象?”露西皱起眉头,“我不要小飞象。”

布里特尼也不要。

“你们想要什么我就画什么。”

“先让我看看!”露西从他的手中把书夺走。

“不,我先看!”

“我们一起看,”汤普森说,“让我先把外套挂起来,把箱子放好。”他走向房子的前半部,那里是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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