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第8章
“你能看清吗?”
“能。”莱姆回答。
萨克斯打开额头上的探照灯。灯虽小,功率却大,光柱刺破了周围的黑暗。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灯光无法企及的昏暗角落。变电站内部就像个巨大的洞穴,和从人行道上观察时感觉完全不同,在周围摩天大楼的衬托下,它显得愈加渺小而狭窄。
残留的烟雾刺得她眼睛发酸,焦味也熏得鼻腔难受。莱姆坚持每个现场刑侦人员都必须亲自嗅闻空气的味道,因为有时候气味可以暴露嫌疑人的重要特征和犯罪性质。不过这里唯一能闻到的只有刺鼻的烟味:烧焦的橡胶和混杂着金属气息的油烟。这让她想起了汽车引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幕记忆的碎片:星期天的下午,她和父亲忍着腰酸背痛伏在雪佛兰或者道奇肌肉车前,翻开引擎盖,认真捣鼓着下面的各种机杼,直到它们能够重新启动;还有最近的一些回忆:萨克斯和她认的侄女帕米一起调试她的“都灵眼镜蛇”轿车,帕米有只小狗叫杰克逊,乖巧地趴在脚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
萨克斯缓缓转头,让头顶的探照灯逐一扫过眼前的黑暗,她注意到好几台庞大的仪器,棕黄色和灰色的那几台看上去相对较新,还有几台却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留物:深绿色的表皮上嵌着长方形的金属板,上面注明了生产厂商和城市。有些金属板上只有地址并无邮编,足见其年代之久远。
电站的主厅是圆形,俯瞰着下方二十英尺处的开放式地下室,中间有无数管道阻挡着视线。主厅的大部分结构是混凝土,但也有一些平台和楼梯是钢铸的。
金属。
她知道对于电流来说,金属是相当良好的导电材料。
她顺着记下的方位找到了嫌疑人的线缆,从窗外拉进室内的部分约有十英尺长,末端连接着刚才工人所说的仪器。她的眼前浮现出嫌疑人站着接合线缆时可能的姿势和位置,于是便对该区域展开走位勘查。
这时莱姆问:“地上的是什么?在反光。”
“看起来像是油渍或者油。”她回答,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的设备被火烧裂了,也可能当时这里发生过二次弧闪。”她又发现了圆形的焦痕,有十好几个,看上去就像是电火花正面击中了墙面和周围的设备。
“很好。”
“什么?”
“这样他的脚印一定清晰可见。”
这话倒是没错。然而当她望着地上的油渍时,心里却在想:油会不会同金属和水一样,也具备良好的导电性呢?
还有,那些该死的蓄电池在哪儿?
果不其然,她在窗边发现了几枚清晰的脚印。嫌疑人在窗户上打了个洞,把那条致命的线缆拉了进来,与附近的阿冈昆电缆接合在一起。
“也可能是其他工人的脚印。”她说,“弧闪过后进来检查时留下的。”
“这正是我们需要排查的地方,不是吗?”
她和罗恩·普拉斯基稍后会让所有现场工人留下鞋印用以比较,好排除嫌疑。因为就算幕后主使是“正义”组织,他们也完全有可能收买内部人员做内应。
她将证据号码牌一一放好,又给鞋印拍了照,说:“这些脚印应该就是咱们那位不明嫌疑人的,莱姆。都属于同一人,而且和外面窗台上的脚尖印很相似。”
“太好了。”莱姆轻声说。
萨克斯为每一个脚印都做了静电采集,然后把样本片放在门边,回身接着检查线缆。这根线缆比想象得更细,直径只有约半英寸,外表包裹着某种黑色绝缘材料,而里面是银色的金属,纠结缠绕成一条长长的电线。竟然不是铜线,这个发现让她很惊讶。线缆总长约十五英尺,一头用两片宽大的铜制插闩连在阿冈昆的主要输电线上,插闩上有约四分之三英寸大小的孔。
“看来这就是那个武器?”莱姆问。
“就是它。”
“重吗?”
萨克斯握住橡胶材质的绝缘套试着抬了一下:“不重,是铝的。”然而,让她觉得困扰的是,这么一根又轻又细的电线竟能拥有和炸弹一样可怕的杀伤力。她观察着,判断了一下自己需要从工具箱里拿出哪些东西才能拆除线缆,然后离开大楼回到自己的车旁,从后备厢中取出一个袋子。那里装着她的个人工具箱,收纳着修理汽车和家用电器的工具,却比犯罪现场调查小组快速响应车里的工具趁手多了。它们都是她的老朋友。
“进行得顺利吗?”普拉斯基问。
“正在进行。”她含糊地应了一句,“你查出他是怎么进来的了吗?”
“我检查了楼顶,没有侵入的迹象。不管阿冈昆的人怎么说,我都觉得应该是从地下进入的。接下来我会去调查附近的沙井和地下室。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入侵路径,但我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这个人很可能非常自负,要是我们够幸运的话,应该能有不错的发现。”
莱姆总是提醒手下的侦查人员,要记住每个案件都是由多个现场构成的。实际的犯罪可能只发生在其中一个地方,但实施犯罪必然需要考虑出入路径——而这可能是两条不同的路线。如果犯人不止一个,那么路线也许更多。有的地点用来实施犯罪,有的则可能是用来接头,甚至某家汽车旅馆还可能是事后吹牛和分赃的地方。可恰好是这样的地方——第二或第三现场——犯人十有八九会因放松警惕而忘记戴手套或清理现场。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把写有自己名字和住址的信息随手乱扔。
莱姆通过萨克斯的麦克风听见了这番对话,于是说:“说得好啊,小子。只是下次别再说什么‘幸运’。”
“遵命,长官。”
“还有你那沾沾自喜的笑容也省了吧,我都看见了。”
普拉斯基的脸僵了一下。他差点忘了阿米莉亚·萨克斯现在就是莱姆的眼睛、耳朵和手脚,于是赶紧转身离开,继续调查嫌疑人进入变电站的路径。
带着工具返回变电站后,萨克斯用纸胶布把每个工具都仔细擦拭了一遍,以防留下任何外来物质污染现场,然后才起身走到断路器旁。这里正是犯人利用插闩连接线缆的地方。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近电缆裸露的金属部分,却在即将触到时不由自主地停了手。她盯着那段金属线,后者正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萨克斯?”莱姆的声音忽然传来,吓得她一激灵。
她没有回答,脑中闪现出车牌柱上的大洞、周围熔化扭曲的金属和被打成筛子的年轻受害者。
所有线路都已切断……
话虽如此,可万一她把手放到上面时,两三英里外某个控制室中的某个人忽然决定启动线路怎么办?万一有人不知道此处正在进行刑侦调查,一时疏忽按下了开关又会怎样?
那些该死的蓄电池到底在哪儿?
“这里的证据非常重要。”莱姆提醒道。
“知道了。”她在扳手上盖了一张尼龙布,以防工具上可能残留的任何污渍转移到现场的零件或插闩上,与嫌疑人留下的痕迹混在一起。她向前探出身体,短暂的迟疑后将扳手稳稳地钳在了第一个插闩上。稍微用了用力,插闩便松开了,她尽可能让自己动作快些,随时提防着突如其来的灼热电流。虽然她也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强大的电流会让她一击毙命,什么也感觉不到。
第二个插闩很快也被解开,线缆终于卸了下来。她卷起电线,用一张塑料布裹起来,又将解开的插闩和螺钉等放进证物袋,再把这些东西堆在大门外,方便普拉斯基或技术人员拿取,再回到现场继续勘查。地面上出现了更多足印,看上去都和刚才发现的不明嫌疑人脚印一致。
她突然仰起了头。
“你这样我看得眼晕,萨克斯。”
她却仿佛自言自语般问道:“那是什么?”
“你听到什么了?”
“是的,你没听见吗?”
“我要是听见就不会问你了。”
那像是一种轻轻击打的声音。她缓缓走到变电站中央,望着消失在脚下黑暗中的管道。
是幻觉吗?
不对,那声音绝不是幻觉。
“我也听见了。”这次换莱姆说道。
“是从下面发出的,地下室。”
这个声音很有规律,不像人类的声音。
不会是定时炸弹的嘀嗒声吧?她想着,这或许是个陷阱。嫌疑人很聪明,他肯定知道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会不遗余力地搜索变电站,所以他想要阻止调查。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莱姆。
后者回答:“可他要是真想设陷阱,为何不设在电缆附近?”
对于这个问题,两人同时想到了答案,只是莱姆抢先一步说了出来:“因为地下室对他的威胁更大。”他接着问,“如果里面完全断了电,那声音是哪儿来的?”
“听起来不像是读秒器的嘀嗒声,莱姆。或许那并不是定时器。”她努力越过交错的管道向下望去,小心避免触到任何金属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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