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1 / 2)
在日本的时候,他们确实经常去泡温泉。京都府的温泉不如其他地方有名,京都人多喜去有马温泉,白浜温泉和城崎温泉那些胜地。他这上不讲究,别人说去哪儿他便跟着去。有一次,有个日本同学带他们去京都府北边的天桥立,并不是出名的温泉地,他却爱上了。
他们住的旅馆正对着天桥立,泡在温泉中,便能瞧见湛蓝的海面上,一道白砂铺成的海中走廊蜿蜒连绵,砂石上覆盖着无数的青松,四季常绿,将白砂遮得几乎看不见。海风吹过的时候,松枝似动不动,咸味却是扑面而来,吹久了,抹抹脸,手指尖上,似乎能搓出盐。
晚上又是另一番景象,白天的景色瞧不见了,天地宽广,繁星盖顶,海浪声浩浩淼淼地冲击耳膜,有声无形,随风入夜。
日本的露天风吕最讲究意境,哪怕只有一点大,也能布置地曲径通幽,宁静致远。石灯笼藏在树艺,山石之中,亮着浅黄的光,像是流星坠落于此。
红色的漆木盘飘在水面上,水波起漾之间,偶尔溅出几滴酒,清酒香便氲入温泉的烟雾之中,顺着毛孔钻进人的五脏六脾。
“确实好久没去一望馆了,不知道幸子妈妈可还好。”
冯京墨感慨道,一望馆便是他们第一次去时,日本同学带他们去的温泉旅馆。从那之后,他们每次都去都住那里,幸子妈妈是那里的女将,每次他们去总拿出私房的梅子酒招待他们。
“是啊,回来得急,也没去打个招呼。如此一说,倒是要写封信去的。”齐羽仪也勾起了回忆,他喝得比冯京墨多,更容易陷入感伤。“听老头子说,汤山那里的露天风吕也是仿的日式的,先去瞧瞧好不好,若是还过得去,你便常去泡泡吧。只可惜,妈妈自己酿的梅子酒,是喝不上了,她的梅子酒可是一绝。”
他们两人都有些微熏,包厢里的气氛恬淡下来,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地很,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多少有些凉薄。而另一边金陵春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陈泽元和齐毓莹也要了包间,这里的布置都是纯西式的,窗边摆着一张四人桌,铺着红色的天鹅绒桌布,两边是四张靠背的沙发椅,白色的木头扶手,褐色的皮革坐垫。桌上放着三座的银烛台,白色的蜡烛点着火,形成一个山字形。
银色的刀叉在瓷盘上翻飞,轻巧地把牛排割成一个个小块。牛排要了五分熟的,跟着刀叉的走势,有暗红色的血水流出来。
齐毓莹平时叽叽喳喳的,也不怵人,在哪里都不怯场。老一辈调笑的时候,都说她是投错了女儿胎,原应该是个小子的。只有和陈泽元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像是恢复了小女儿的本性,害羞,娇憨,乖顺。
此刻,她低头专心对付着手中的牛排,好像分离了两个多月,倒生疏了。陈泽元手中不停,眼睛却是看着毓莹的。他这几日,心中着实不痛快,回南京的路上,还担心回来脸色不好,吓到毓莹。
下午看见毓莹跑出来的时候,他还提醒自己摆个笑模样,等人到跟前了,才发现了早就满脸堆笑了。如今也是,和她坐在这西餐馆中,只是默不作声的吃饭,普普通通的牛排,好像也比宜庄的山珍海味美味。
从前,问起他对毓莹的想法,也是喜欢的,却只是平常。这次回来,不知怎的,心境就变了,瞧见她,欢喜就像要溢出来似的。
“毓莹,等督军回来,我便去提亲。好不好?”
齐毓莹呛了一下,连忙拿摊在腿上的餐巾起来捂着嘴咳。呛,其实也没怎么呛到,倒咳了许久。等抬起头,眼睛便有些红。
她喜欢陈泽元,也不知怎的,就是喜欢。从天津到南京,那么些个惨绿少年,她只看上了他。哪怕他家里已经有了两房太太,她也不怪他,谁让她们遇见迟了。她只要他把两房太太休了,明媒正娶她就行,都如此委曲求全了,他却一直不愿给她准信。
她也曾赌气不理他,可熬不过几天,便想得慌。现在,陈泽元突然说要提亲,她反倒不知所措了。手里捏着餐巾,心跳得飞快。
“你…家里…”
“都解决了。从前就是因为没有解决,才不敢擅自给你承诺。如今解决了,便一分钟都不想让你再等了。”陈泽元放下手里的刀叉,拿餐巾擦了嘴,才将手放在桌上,手心朝上伸向毓莹。
齐毓莹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他的掌中,被他握住,力量不轻不重,不会弄疼她,又让她逃不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陈泽元说,齐毓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轻微地摇摇头。
“怎么?不愿意?”陈泽元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毓莹果然急了,抬起头看他,眼睛湿润润的。
“愿意的。”话出了口,才知道害羞,脸刷地就红了。
陈泽元站起来,捏着她的手绕过桌子,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毓莹温顺地靠在他的胸膛,气息微弱极了,隔着厚厚的军装,什么都感觉不到。少女特有的香气钻进鼻子,是让男人的成就感爆棚的味道,陈泽元只觉得这两个多月所遭受的一切都值了。
他现在借着向督军复命的理由留在南京,等回了驻地,白喜山一定会找他,必须在回去之前,将他和毓莹的事敲定。白喜山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若不过个明路,让他顾忌齐家,他还真有点担心他的暗刀子。
齐解源倒是没让他久等,两天后就回来了,和冯京墨他爹一起回来的。一回来,就把齐羽仪和冯京墨叫去了。
冯京墨正在参谋室,听见通传,先去齐羽仪的办公室找人,然后一块儿去了督军办公室。进门却没瞧见人,他们熟门熟路地往右边走,果然听见连通的休憩间里有动静。
两人敲门进去,齐解源和冯绍宁一左一右各做了一张单人沙发,齐羽仪和冯京墨上前几步,立正,冯京墨落后半步。两人一起行了军礼,异口同声地喊道,“督军好,冯师长好。”
齐解源手里拿着个石楠根烟斗,木质紧凑,颜色深得发黑,一看就是至少五十年朝上的。他新装了烟丝,刚擦着了火柴,还没点,就听见冯绍宁在旁边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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