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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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墨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人烧得像蒸笼里的虾子。他整个人都泛着不正常的红,鞭痕浮出后背整整一指多高,看的人心惊肉跳。

冯京墨陷在了梦魇里,他仿佛被人架在火堆上烤,烤熟了,便有人拿着刀割他的肉。他看着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大口撕咬着他的肉,嚼不到几口,便仰脖吞下,随即,便来割第二块。

旋即,他又像是被扔进水中,冰凉刺骨的湖水淹没了他。窒息感扑面而来,他无法呼吸,只好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脖子,恨不得将气管撕破。他在水中翻了个身,沉向黑暗的湖底。湖水的深处有一张脸,瞪着眼看他。这张脸他看得清楚,是紫苑,她的脸上是诡异的微笑,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却又不是面具,因为他看见她的嘴动了,她对他说,来吧,来吧,我一直在等你,还有我的孩子。

清凉的触感从身上传来,吸走他额头的汗,随后是四肢,后背,周而复始。他仿佛回到了宜庄,那间不大的屋子,那盏豆大的烛火,那个温柔的人。

他的手在床上摸索,寻找梦中的那只手,那只曾经每夜握着,伴他安心入睡的手。

沁凉的手扶过来,他紧紧握住,如同从前一般,将手拉到鼻尖前。手的主人因为这样的姿势,只能跪坐到地上,整个人趴在床上。

阿白,冯京墨满意了,发出轻轻的叹喟。他终于被倦意袭卷,再也无力抵抗,阿白出来太久了,药味都淡了,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舒展开。

齐羽仪也皱起了眉,却没能舒展,反而缓缓拧了个川字。

西医从某个方面来说,见效就是比中医快。齐羽仪盯着医生打了针,又吊了一夜水,第二日清晨,冯京墨便醒了。

烧还有一些,只是不像昨夜红地那样吓人。如今变成了白里氤出的淡粉,倒像是雪天的桃花,只是人间不得一见。他背上有伤,不能盖被子,所幸天气已经暖了,齐羽仪索性就让他这样敞着。赤红的鞭痕嵌在白中透粉的□□上,莫名让齐羽仪想起了那把桃花扇。

“不是让你先别说么,怎么这样不听话。”

他手中端着一杯温开水,医生说冯京墨不能喝热的,不能喝凉的,连茶水都不能喝,只能喝这温开水。他早早地让人准备好,还特地摆了根吸管在里头,一见冯京墨醒了,便拿过来让他喝。

冯京墨渴了,连吸了好几口,水才下去一半,杯子却被强行拿走。

“早晚都是要说的。”冯京墨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但他也知道,齐羽仪肯定不会妥协,索性也不耍赖了。

“下定决心了?”

“嗯。”

“你太任性了。”

“还不是老头子宠的。”

齐羽仪转回身,远远地看着冯京墨。冯京墨的脸依旧很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可他眼里的光却一点不弱,如同少年时一般的狡黠。

“你知道二叔为何要当众打你吧。”他问。

“知道,”冯京墨闭上眼,将光挡住,“以退为进,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再拦我了。”

“二叔是真的将你放在心尖上疼。”

“也是真的被我气急了。”

从小便不断有人说他和冯京墨像,差不多的年纪,马匪窝出来的大当家的儿子和二当家的儿子,一样的鸡飞狗跳,一样的纨绔膏粱。可他知道,他们不一样,他将来是要接掌齐家的,他的浪荡只是表面,是担起责任前的挥霍。所以他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同部队里的老顽固周旋,不遗余力地拉拢可用之人。

冯京墨不一样,他的浪荡是骨子里的,冯二叔对他无条件的放任,他好像天生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他曾经以为,这是因为冯京墨上头有两个哥哥,家业轮不到他的原因。如今方才知道错了,真正疼一个人,如何舍得勉强他做不愿做的事呢。

“我想同你商量件事。”齐羽仪见冯京墨闭着眼,晃了下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

“嗯?”冯京墨懒洋洋地发出个鼻音,他背上疼得厉害,发一个音都牵扯着疼。

“你上次同我讲,这次如果不是苏军抽调了一架飞机,你的死伤不会那么惨重。我们的空军还是太弱,如果我们的空军能有现在一倍以上的力量,压住他们打,那根本不用借助闽孙的力量,便能拿下浙沪。”

冯京墨皱着眉头听着,一言不发。

“但你也知道,我们的空军都是由保定航空司令部直接调配的,江苏航空队实际上只是保定派驻南京的一个支队。开打前,老头子东求西求,才让那边调配了一架维梅式轰炸机给我们。”

“我这几日仔细想了想,求人不如求已。以前我们养不起,人员,飞机,器材,油料,都靠保定那边给,不得不看人脸色。如今我们拿下了上海,也该组一支自己的飞行队了。以后我们还要跟奉系打,跟外国人打,制空权必须掌握住。”

齐羽仪说了一半,便看到冯京墨睁大了眼,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同老头子商量了,打算在上海办一个航空学校,训练场就用龙华机场,反正卢世安连机库都造好了。飞机从美国进口,教员,顾问都请美国人来。”

“筹备学校的事,我打算交给你,选址,建校,采购,聘用教员,都由你来,你意下如何?”

冯京墨挑了眉便要说话,却被齐羽仪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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