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盘问道(1 / 2)
“对了,信笺中可还说了其他的?”郁烈问。
润玉便把信递给他,“锦觅仙子旧疾复发,有油尽灯枯之相。赢今硬是把人从魔界抢回来,送回了花界。”他这么说着,眉宇间有几分感叹的意味。他如今极少想起过去,因为他和郁烈之间从未变过,既然没有改变,也就无需去追忆。
而今听到旭凤与锦觅的消息,他才恍然觉得,时间真的是过去太久了。
郁烈知道他想起旧事,于是一边看信,一边安慰道:“锦觅寿元未尽,你无需太过伤感。”
润玉握了他的手,“生死天命,何必感伤。我所叹者,不过这世间情之莫测——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如前天帝与废天后,又如旭凤和锦觅。”
郁烈放下信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但这其中不包括我们。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天地有尽,此心不改。
花界。
“多谢赢今仙子带锦觅回来。”
“举手之劳,长芳主不必道谢。”
赢今说完,便想告辞离开。但她见长芳主面上愁绪深重,还是不免安慰了一句。
“锦觅仙子虽然此番遭逢大难,但我看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古人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长芳主不必太过忧心,还需保重自身。”
“多谢赢今仙子厚谊。”长芳主叹了口气,“但愿,她真能想通吧。”
锦觅躺在里间,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在魔界心神耗损连番吐血,又拼尽全力诛杀穗禾,最后昏迷时几乎生机断绝。
好在洛璃和元衡早有准备,将从玉衡部搞来的灵丹妙药满满塞了一锦囊,一路上赢今负责驾着法器御风疾行,后面洛璃抱着锦觅,元衡在旁边递药,两个人通力合作,把药丸当做糖豆一般一颗一颗地塞进锦觅嘴里。
亏得药丸入口即化,不然锦觅怕是要先一步被噎死。
就这么一路用药丸吊着命,三人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一般风驰电掣将人送回花界。
花界奇花异草甚多,丹药医方都不缺,长芳主带着其他芳主及时施救,总算把锦觅从悬崖边上救了回来。
而今锦觅躺在床上,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绵长,已无随时断绝之虞。
夜色渐深。
留下照顾的玉兰芳主怕扰了锦觅休息,便去外间守着药炉。
而原本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的锦觅突然动了动手指,抓紧了身上盖着的锦被。
她来到了一片广袤无际的海上。
天穹是黑的,上面无星无月、空无一物,好似一块平整的墨色轻纱。但是这种黑并不让人觉得惧怕,反而显得夜空高远又静谧。
海水也是黑的,奇怪的是,水中晃动着闪烁的星光,好似一碗洒下了片片碎银的汤。
锦觅感到久违的轻松和惬意。那些爱恨、烦扰、愁绪,似乎都离她远去,只剩下眼前这一片永恒的黑夜与寂静的天地。
这或许是一场梦境,她想。
那她愿意不再醒来,永远地留在这里。
“那可不行。”
一个浅金色衣裙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你是谁?”锦觅有些好奇地问。
少女笑而未答,只向她伸出一只手。
锦觅只犹豫了一小下,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手掌被温热柔软的掌心包裹着,少女带着她一步一步向海中央行去。
她们好似走在无形的阶梯上,渐渐远离海水,直上天穹。有清冷的夜风刮过来,泛着微微的凉。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闪烁起伏的荧光。
锦觅惊讶地看到了一个漂浮于海面之上,笼罩在苍穹之下的硕大圆盘。
圆盘非金非铁,似明似暗,似虚似实。上面悬浮着星辰和尘沙,各自按照玄妙的轨迹运行着。在这些星辰中间,有着一条条闪烁不定的金色丝线,那丝线上,好似有离合悲喜,有苦乐哀愁;有功成名就,有折戟沉沙;有美人如花隔云端[2],有川路长兮不可越[3];有少年得意马蹄疾[4],有细雨骑驴入剑门[5]。
那是万万千千人的命运,千千万万人的悲欢。
少女站在圆盘边缘,对她说:“这是命盘,此方世界命运之轮。”
锦觅被深深地震撼了。许多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如同海浪一般向她涌来。她看到战场狼烟、万里焦土;看到生离死别,辗转凄恻;看到三世同堂,和乐美满……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只是天地间渺小的一粒尘埃,她的悲喜被稀释在这浩瀚无边的命运里。
在这无言的撼动中,她问:“你是天地命运吗?”
少女含笑摇头:“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守灵人。”她说着,牵起锦觅的手,“你来。”
她们一前一后踏上了圆盘。
少女站在圆盘中央,转身面对她。
“我是九州明月楼月司,辰州冥界司命天女,阿若德里格·衣苏尔金娜[6]。”
“你可以叫我衣金娜。”
锦觅有无数问题想问,但看着少女沉静的容颜,却情不自禁地把所有冗杂的心思抛开,只剩下最初的疑惑:“你为何带我来这儿呢?”
衣金娜道:“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锦觅仙子。”
锦觅道:“什么问题?”
衣金娜淡然开口:
“山有猛虎,伤重将死,救或不救,如何选择?”
锦觅猛然颤动一下。
衣金娜没有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道:“昔日斗姆元君问的这个问题,锦觅仙子可还作当时的想法?”
损一命而救百命,救一命而损百命,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她要如何选择?
猛虎食兔,救虎而伤兔。兔食草木,不救虎而损百草。万物有灵,猛虎何辜?白兔何辜?草木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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