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令主(2 / 2)
透过枝叶的间隙往上看,天穹高远而澄净,如同天池一般通透蔚蓝。恐怕这世界上最洁净澄明的,就只有没有生命的自然造化。
他没有回答钟艾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此事涉及机密,只是因为他不想解释。
钟艾会有疑问、会有担忧,是因为她不曾看见过真正的人心:它可以无坚不摧,但在更多时候,它充斥着污浊的贪婪、自私、嫉妒、背叛、懦弱——永远无法凝聚,永远分崩离析。
※※※
“陛下。”在四象阁周围巡逻的天兵见到天帝走来,行礼后让出道路。这一路天兵的小队长上前汇报道:“今日太巳仙人和一个仙侍来过。”
仙侍……应该是钟艾。
天帝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于是小队长回到队伍中,领着天兵继续巡逻,天帝则一路往殿阁正门行去,穿过外面的结界,推开了大门。
殿中很是寂静,几乎要给人一种无人的错觉。
但当润玉反身将殿门关上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会做这种突然袭击的,除了某个厚脸皮的人,不做他想。
润玉抬手握住揽着自己的那只手,倒也没有推开,只是说:“才半天不见,不必弄得像久别重逢一样吧。”
“嗯……”郁烈想了想,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举动。或许是因为方才想起一些人心恶念,便显得眼前的人愈加珍贵。
这个世界并不全是污浊的,他或许应该承认,这世间有恶便有善。
光与夜相伴而生,而他切实拥有的这道光,便是他的全部人间。
“……我只是突然发现,每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比之前更加喜欢你。”
润玉愣了一下,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句:“……傻子。”
郁烈对此只是笑,并不辩驳。
——傻就傻吧。一直聪明地活着,不也很累吗?
※※※
钟艾泡好了茶,端着茶盘绕过纱幔,却在接近正厅的时候顿住脚步。
透过影影绰绰的屏风,她看到桌边坐着两个人。
两人并没有挨坐在一起,但他们低语言谈的姿态,透着满满的熟稔和亲近。
钟艾心头一松,那隐秘的一丝忧虑轻轻地消散了。
只能说她是身在山中,一叶障目。其实有很多事情,她早该发现。
能让凶器入鞘、猛虎俯首的,除了爱意,还会是什么呢?
她微微地笑起来,没有再往前走,端着茶盘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了。
※※※
“所以,今天太巳来找我,其实代表了大部分仙人的意思。”正厅内,郁烈边思忖边说。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润玉自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推向对面,“再过几日,你就可以离开四象阁了。”
郁烈:说实话他觉得住在这里还不错。起码离璇玑宫很近。
不过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伸手接过了令牌。半个手掌大小的玄铁牌上,刻印着两个鎏金云篆:天机。
郁烈没对这个名号提出异议,而是很感兴趣地问:“那我以后住在哪儿?”
“离此处不远有一座两仪殿,之前无人居住,比此处宽敞一些。”
润玉说这话时的语气与以往一般无二,郁烈却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于是暂且放下对“四象阁两仪殿莫不是还有太极楼八卦台”的思索,直白发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润玉有些意外于他的敏锐,不过他原本就没想隐瞒,所以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就说:“锦觅的转世今天成婚。”
“——陪我去一趟凡间吧。”
※※※
平城程家门前红彩高挂,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上了花轿,送亲队伍吹吹打打蜿蜒而去,一路出了城门,喜气洋洋地走上城外的官道。没有人注意到背后的城楼上站了两个人,正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
“这算是告别吗?”郁烈问。
虽然是个问句,却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
润玉抚了抚城墙上粗粝的砖石,“再不放下,便是魔障了。”
其实早在他答应郁烈“试一试”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了。今天来看这一眼,或许就如郁烈所说,算是一场告别。
郁烈拉住他的手,十分贴心地没有说什么。润玉却将视线从越去越远的送亲队伍上收回,很平静地说:“我以后不会再来见她。”
“不不不,”郁烈赶紧为自己正名,“我可不是那浸了千八百年的陈醋坛子——你就算见见她也没什么,反正她比不上我。”
虽然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小声,但仙人耳聪目明,哪有听不见的道理。
润玉颇觉无言以对,方才那一丝惆怅被冲了个一干二净,“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郁烈一本正经地点头。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然后便是隐隐约约的嘈杂之声。
城楼上的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只见到送亲队伍中的人大叫着四散,将锣鼓嫁妆扔了一地,不一会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而这场混乱的中心,正和新娘紧紧相拥的那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郁烈:“……你的那个兄弟……来跟凡人抢亲?”
润玉:“……嗯……”
郁烈:“……”
——他不会是之前在影月城的时候,被阿丽打傻了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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