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欲壑难填终(1 / 2)
上阳宫,观风殿,武后常朝。
殿内冷风劲吹,郁结如冰,今日没有好消息,陇右道推行离任审计至今,升调两人,致仕一人,全数倒在审计上,尤其是财税问题,便是那名平素官声尚好的致仕官员,也是巧立名目贪渎聚敛,劣迹斑斑。
“陛下,臣以为陇右道远在边塞,远离朝堂恩化,地方官员有失德行,可调入中枢各部观政,以陛下恩威化育,必能洗心革面,再为朝廷栋梁”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的武三思,察觉到武后的怒气,赶忙离开坐榻,到朝中为武后挽回颜面,避免令人以为改朝换代到武周,朝廷尽养些贪官污吏。
武后似笑非笑,“三思倒是长进了,这些败类非但不治罪,还要调入中枢,如此处置,倒是别出心裁”
武三思自然读出了武后的不满,赶忙跪伏在地,“臣失言,有罪官员自当严加惩处”
他灰溜溜退下,武承嗣面露不屑,来到殿中躬身俯首,“陛下,臣以为审计之事过于严苛,执行不宜过于操切,还应从长计议,缓缓图之”
武承嗣自以为得计,既保住了大周的颜面,还能顺手拔掉权策立下的招牌,一举两得。
未料到,高踞御座的武后却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斗争思维足够,手段也不少,格局胸襟却丝毫都无,难当大任,她心境已坏,无意再听朝臣多说,快刀斩乱麻做了决断,“此三人寡廉鲜耻,依律处置之外,将其所作所为传饬回乡,刻石立碑,令其全家全族,世代蒙其羞耻”
武后语声之冷厉刻毒前所未有,显然对这三个封疆大吏愤恨到了极点,朝臣心神震动,栗栗危惧。
“离任审计乃吏治大政,非但不宜废黜拖延,还应从速推行,朕无惧大周地方,全是贪官污吏,有一人,便杀一人,有一千,便杀一千,仁恕之名不足惜,唯难容铁桶江山,毁于蛀虫之手”武后站起身来,语调铿锵,充塞大殿四壁。
“陛下圣明”岑长倩为首,朝臣一起跪地称颂,武承嗣和武三思脸颊通红一片。
夏官尚书娄师德又禀报了个坏消息,后突厥敌军分散成小股侵入云州,云州都督令狐伦设下圈套,意欲围歼,却因舆图错误,致使南辕北辙,非但没能达成围歼目标,反倒损兵折将,令狐伦自己也受了轻伤。
武后又是一阵气怒,当场令主持修订军用舆图的麟台少监出来自辩,这是权策曾经干过的职务,如今担任此职的是个老学究,从国子监调到麟台不久,来到麟台,每日只知道看书喝茶养老,并没有当个差事来干,此时被追究罪责,讷讷无言。
“罢官流放”武后猩红的口中挤出这么四个字,有很大成分是看在他的一大把把胡子份儿上。
老学究感恩戴德退出大殿,他是生怕武后对他也使出刻石立碑的一招,名望比性命重要得多了,何况官位乎?
“遣使存问令狐伦,加武勋上护军,以示嘉勉,令其严加防范,伺机教训突厥人”武后处断了云州边事,心境郁郁不乐,拂拂衣袖,“诸卿若无奏本,今日便退朝”
“臣凤阁舍人宋璟,有本要奏”宋璟来到大殿中央,“监察御史王庆之表里通达,见事明白,文辞深邃,臣保举王御史升任麟台少监,必能裨补缺漏,再无贻误军机之憾”
御史班里吊车尾的王庆之闻之惊愕,继而胆寒,祈求的目光在重臣身上掠过,看哪位大人物大发慈悲,搭救他一波。
却真有人,武承嗣出列反对,“王庆之为监察御史,正六品职位,骤然升任正四品麟台少监,超擢太过,恐不合用人之道”
被挡了升官,王庆之反而在心里将武承嗣赞扬了个万家生佛。
麟台监李峤出面道,“臣以为无须有此顾虑,萧敬为麟台丞,理事恭谨,颇有劳绩,可升任麟台少监,由王庆之任麟台丞,正六品升任正五品,当无超擢之忧”
武承嗣语塞,他有意留王庆之在御史台当言官,是有大用的,只是理由没选好,让人钻了空子,当下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倒也无妨,找个机会再将他调回去便是。
他心里有数,王庆之却不然,武后金口玉言,开口允准,王庆之来到大殿中央,匍匐在地谢恩领命,嚎啕大哭,呜呜有声,抬起脸,眼圈通红,涕泗横流,哭得暗无天日,失了言官身份,不能再弹劾挣钱,日后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风了。
朝中臣僚,多以为他是得到重用感恩失态,少数层级段位高些的,想的要深入一些,麟台丞,听上去好听,实际上不然,没甚职权不说,顶头上司和衙门主官,一个是权策亲信,一个是权策好友,明显不是善地。
王庆之,这官升的,有难了,不怪哭得如此凄凉。
想到此处,不免后脊梁骨升起凉意。
今日朝会,甚是漫长,纳言兼春官尚书武攸宁见此情形,自然晓得权策谋算未失,当下再无迟疑,保举钦天监令严善思为春官侍郎,补上曹骊的缺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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