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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屡次将商人从各个地方挪来挪去当做拉动GDP的工具,还是对商人小到衣着布料大到房屋规格都有严格要求,都能看出他的态度。

那么既不想要做地位崇高但是日子辛苦的农民,又不想做能过好日子又总是被重点盯防的商人要怎么办?

唯一的选择便是匠人了。

到哪儿都饿不死手艺人,这是真理。

无论有灾没灾,不管人世间有多难,总有地方需要手艺人,会一门技术在绝大部分的时候便是多一条出路。

往坏里说,哪怕被发配边关,起码在路上也能得个雕琢箭矢的活,不至于去做送命的事。哪怕是倒霉被山贼掳走了,要是能烧得一手好菜,没准也能谋一份职业。

而且因为元朝土地兼并严重,从土地上被解放出来的人们无处可去,自然只能投身性价比最高,入门门槛最低的匠籍。

但所谓的入门门槛最低可不包括医匠。

旁的匠人职业千难万难,总体而言动手多过于动脑,千锤百炼之后哪怕只有肌肉记忆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但医生这个职业难道是能靠练习就学出来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现代三大秃头专业就不会有医科这一项了。

从医,首先需要有的就是一颗聪明的大脑还有良好的记忆力,以及责任心。这三者无论哪一样都不是能够靠训练就拥有的。

那么可以想想,当医匠的家族出生了一个资质平庸,背个药谱认个药材都要花上旁人三五倍的时间的孩子,那得有多痛苦了。

若是现代的孩子最多也就是违背父母对他将来做个济世救人者的期盼,改行从事他业就能解决的家庭小问题,在大明这却是要被打板子乃至于掉脑袋的严重政治错误,一个不好整个家族都得跟着一起受牵连。

既然不能改行,那就只能硬着脖子上,但是从了医匠却没有才能把人治好又是个过不去的槛,为了自家的名声,也为了子孙的小命,不少医匠只能选择另一条路找徒弟。

于是医匠一系走向了和旁的匠人职业完全不同的道路。

收没有血缘关系却有天赋的孩子作为养子或是义子,教授其为医之道,让他在成长后代替亲子扛起家族的大梁成为了寻找继承者的主流,至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做个抓药伙计或是管理者罢了,别去祸害人了。

乍一看问题是解决了,但治标不治本,如此操作之下只会让医匠户籍愈加臃肿,而且也不是每一个医者都能找到合心合意的继承人的,在后世就曾经发生过一个医匠因为收徒一事将同行告到官府衙门的案件,可见这一行内卷之盛。

所以,各行各业虽然都苦恼于匠人职业,但大多是因为匠籍需要服徭役,唯有医匠苦恼的是传承。

故而洪武帝悬赏名医一事被公布出去以后,首先激动起来的并非是那些名医,而是苦于没有天赋却不得不背书的诸多继承人。当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这些或许在医药方面平平,但在别的行业却极有天分者立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们呼朋引伴招来小伙伴和前辈们,捏着被公布出来的皇后诊脉记录开动脑筋,激烈辩论。

当然,医者父母心,即便前面没有这个巨大的萝卜吊着,因为马皇后极其良好的名声,民间的医者们想要治好她的人也大有人在,却绝不至于成为如今这番状况。

不过四五日,应天府便成为了医者们的海洋,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身着青布衫,看人的眼神总带着些职业病的老中青年人。

这些日子以来就连往日里多少有些骄横之气的巡街衙役们都不自觉有些瑟缩,毕竟谁都不是很愿意去经历一场从君有疾到满街医者会诊,然后到为了给你开药群思广义在辩论和探讨中将自己的隐私全部扒出的情况。

在这次之前,他们当真不知道医者居然可以通过把个脉望个色,就能知道病人近来夫妻生活是否和谐,有没有被河东狮骑着打!

这样想想,以前自己看不惯的那些老爱给人开苦药汁的医者可真是仁厚极了,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啊。

普通医者:不,我们不是,这种功力只有大佬有,我们是真的不会啊啊啊!

众多医者齐聚应天府,除了治安问题和民众的心脏承受能力外,难免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谁给皇后医治?

皇后身体虚弱,而且到底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吃过的苦头全都成了如今的后遗症,这可不是像在考试时候扎铜人,一次没有扎中穴位还能有两次三次的机会。

虽说陛下名言不会因为皇后之疾病迁怒于民,但谁都知道这句话有多苍白,更何况在绝大多数时候从来都不是当权者去为难一方人,多的是看人脸色之人。

皇后和陛下感情甚笃,若是殿下当真千秋了,陛下确实能忍住不发怒?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豪赌,是拿后代、后辈作为赌注的豪赌。

若是以自身为注不少人尚且无所谓,但以后代,却难免踟蹰,幸好此次来应天府的不少是调养上的行家,几贴药方献上,皇后的体虚之症渐有缓解,这也给了众人更多的时间。

而就在诸多医者根据太医院公布出来的脉象用药议论纷纷时,有一群人却逆流而上,揭了皇榜送上了自己的方子。

在喧哗之中,有人认出这些人正是出身西南之地的一干南医。这批人在过往声名不显,甚至被不少中原医者鄙夷,但就在这段时间内,他们靠着一册《袖珍方》渐有声名鹊起之势。

南北之地因为气候人文不同孕育出了不同的文化,就像是甜粽子派不能理解咸粽子派为什么能忍受那么油腻的东西,咸粽子派不能理解甜粽子派为什么喜欢吃这么寡淡的糯米粽还不蘸糖一样,南北医者之间同样有着诸多误解和纠纷。

医者的纠纷离不开用药、和病因,此前南方医者主要以苗医为主,苗医的医术以代代口耳相传为主,少有文字记录,因而传承过程中自然有些随意,遇着个有口音的必然会出现拷贝走样戏码。

加上苗医贴近自然,在病名和治疗手段上更是多了些在中原医者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直得不到中原医者的认可,双方又有语言和文化的壁垒,误解自然越来越深。

但因为《袖珍方》的主编是受到中原文化影响的皇五子朱橚,编写时他自然根据个人审美进行了一定的矫正和修改,朱橚将南地的不少疾病和北方疾病对应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南医治疗的一些妙手,一时之间南北医者之间的气氛空前友好。

但这份友好也就到了南医揭榜为止,不少老先生在看到这群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揭榜的时候都不由捂着心口粗喘不已,更有的三两步想要追回那些被护卫带走的南医,满心满眼都写着亲,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这么急着下决定的彷徨。

但是对此,一干南医淡定表示等不了了,治病如行军,兵贵神速,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拖延之中将大病变成了小病,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再说。

而在他们先后问脉之后,几个南医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啊这

该怎么说呢,皇后娘娘这病,他们还当真有办法,唯一的问题是

那个,陛下,几个医匠犹犹豫豫得看了眼瞪着牛眼的洪武帝,背着马皇后悄悄说:我等的药,可能有些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洪武帝瞪眼:能有多吓人?

南医们展现了自己的大宝贝。

洪武帝:卧槽!!你们那的虫子为什么能长得这么恶心???

咳咳,大明的南北中医和现代的不是一回事,明朝南北之间交通文化不畅,加上还缺了个李时珍,所以各种药材名字、使用方法、效用都并不互通,此时的南北是真的地域上的区分。

而且专病专治,比如你得了湿疹在南方那就是一瓶药膏的事,在北方就是要倒腾好半天研究、化验、探讨这是啥病(略夸张),医生看病是很吃经验的,比如川渝的肛肠科肯定比福建的肛肠科要好一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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