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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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有人知, 不语山下藏着一座“地牢”。这里本是一个天然石窟,被加持了阵法后死寂到了极致。虽无铁链铁索,但幽闭感着实令人难熬。

尘觞就在里面。

似是看出楚弈的惊讶,时海真人低声解释道:“为师曾在这里悟道修习过。此地虽枯燥乏味, 却更易令人排除杂念,找回‘本我’。”

楚弈颔首,许久后似是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倘若‘本我’是我最想丢弃的呢?”

“这是什么话。没了本我, 那还称得上是‘人’。”时海真人蹙眉,总觉得他这句话里夹杂着些难以推敲的东西。

楚弈也不多解释,默默上前一步探头看向石窟里头。只见一团黑暗中隐约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安静地坐在那里, 如同深夜里的一盏孤灯。

楚弈心酸, 抬步就要往里走,却被门口看不见的透明禁制给挡住了。时海真人忙道:“不要打扰他。倘若此地无法压制他的心魔,那就只能……去冯虚幻境了。”

“冯虚幻境?那么凶险的地方他不行的……师父你就让我进去吧, 有我陪着他, 他心思更坚定。”楚弈的语气竟有些祈求的意味,委实令他心头一软。

“唉……你……不要同他讲话,注意安全。”时海真人终究没拗过他, 一挥手解开了禁制。

楚弈稳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走了进去。然而奇怪的是, 尘觞的身影似是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却怎么走都无法离他更近一些。

正诧异, 时海真人适时地传音道:“楚弈。这洞窟中有“悟道石”所铸的法阵, 会让你内心中最恐惧的东西一一暴露。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不,我要去。”楚弈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道白影,大踏步走了过去。

楚弈走了很久,至少在他感觉中是这样的。可惜,每近一步,尘觞都会后退一步,他们之间永远隔着触碰不到的距离。哪怕跑起来,哪怕伸出手呼唤他,都如同行走在两个不同的界面中,可望而不可即。

楚弈忽然明白了,自己内心中所担忧的事情是什么。不是尘觞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是他是否本性为恶。而是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二人朝夕相处的这些个时光都成了一场笑话。彼此背道而驰,再无交集。

但是还是要去的。楚弈想至此处,竟莫名地笑了。时海真人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里头的动静,见楚弈如此反常忙问道:“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又活回去了。”楚弈顿住脚步,看向身后的石窟入口。果不其然,刚刚那一通奋力奔跑不过是幻觉,洞口就在身后,自己只不过行进了不足三四步的距离。

时海真人面色凝重。他知道楚弈心有执念,却从未想过如此强烈,竟刚一入洞窟就产生了幻觉。

“楚弈,听话,退出来。”时海真人走入石窟想把他拉出来,下一秒却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手捂住眼睛上的伤疤。

楚弈未曾注意到这个细节,而是扭头看向黑黝黝的前方,一提长剑,再度走向尘觞。这一次,他成功地迈开了步子。

“师父,您在外头守着吧,我去陪他一会儿。如果出来得早,还能陪您一起吃顿晚饭。”楚弈打笑道。然后突然飞奔起来,很快便没了踪影。

“楚弈!”时海真人大惊,向里冲了两三步吼道:“不要打开那扇门!里头连着‘冯虚幻境’!”

没错,这石窟实乃“冯虚幻境”的另一个入口,而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归衍真人掌握的开启幻境的法阵只是一道“正门”,这个石窟则是另一道‘侧门’。当年修筑了这两个出口,本为一时兴起。如今看来,倒成了冥冥之中的一个颇为英明的决定。

然而令他难以启齿的是,‘冯虚幻境’虽为他一手开立的圣人空间,如今的他却不敢贸然入内。并非开启幻境之门的真元损耗太大,而是……

他心中已有了魔障,再也无法如当年那般谈笑风生中全身而退。

“唉……真不像话……”时海真人慢慢将手放下,只见那道数十年前留下的剑伤竟渗出了血。不仅如此,其两侧的皮肉也跟着变成了红色,如同鲜活了一般,迅速倒退回刚刚受伤的样子。

他失神地侧首望向空无一人的方向,默默地握了握拳头,彻底退出了石窟。执念生魔障,而魔障到达极致后会化为实体。尤其是他这般境界的人,一旦被心魔缠身,会直观地体现在表面上,比如这道剑伤。

之前送尘觞入石窟的时候,幻觉并未如此强烈。谁知在楚弈面前,他克制不住地忧心着,自己是否会因心魔而失态,从而被其疏离。无愠真人是楚弈的父亲,自己是无愠之人的手下败将。旁的不说,但这一道剑伤就足以证明自己已经没有教导无愠后人的资格。

偏偏那孩子还信任着他,赶在最危险的时候回来了。时海真人心情复杂,似是宽慰又有些愧疚。他想,楚弈并不在意“师父输给爹”这种古怪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甚在意。可惜真正在他心里扎了根的执念,绝不单单是一场输赢。午夜梦回之时,那段令他恨不得全盘抹杀掉的记忆里,有一个不堪的身影。那人早已失去了持剑的资格,卑微可鄙到了骨子里。

“师父,能听见吗?我找到他了,但是他好像陷入了沉睡,而且闭了六识……这样没问题吗?”楚弈忽然传音道。

时海真人的思绪戛然而止,忙回道:“问题不大,只是得多加注意,如今他正值炼魂阶段,稍有闪失就是大祸……你如何了?在里头有没有不舒服?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

“我知道。”楚弈眨了眨眼,紧挨着尘觞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他的侧脸。依旧是这张鲜有表情的面孔,精雕玉琢的眉眼里带着冷漠,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只是这位老哥不久前还往他被窝里钻,不让搂就哼唧,一点都不“仙”。

“师父,你陪我讲讲话。”楚弈绕了一圈,靠在尘觞背后盘腿抱脚地休息着。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锥心刺骨的记忆,无论怎么抑制,那些早已化为黄土一捧的人与事,越发活灵活现地在他眼前徘徊,挥之不散。

时海真人猜到他应当是有些难受,却不但束手无策,还羞于告诉他真相,不由忐忑不已地没话找话道:“楚弈,里面很暗,能适应吗?”

“还好,不算暗。”楚弈忽然变得话痨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讲着:“师父,就同你失明一样,刚开始浑不舒服,渐渐就好了。”

时海真人欣喜:“你的意志力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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