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酒(2 / 2)
“幸会幸会...”我结结巴巴地往后缩了缩,探头从人群缝隙中找摄影师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影。然而并没有。整个屋子都布置得完美还原了古代建筑风格。我往边角旮旯里看了半天,愣是什么摄像头都没找出来。
徐长治见我的眼神飘忽不定,忽然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我被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般一蹬腿,正巧磕在他腰间的佩刀上。
“别闹了...我哪儿会演戏啊...黎王这个角色怎么可以是我的...男一号哎...”我一点点蜷缩起来,贴着床头往外蹭。徐长治严肃的表情瞬间皲裂出一丝愤怒,他转身看向李擎,语气咄咄地质问道:“太子殿下。您在书信中可从未提过,我们黎王殿下病得如此之重!”
李擎略一迟疑,旋即又负手而立,拿鼻孔去瞪徐长治:“阁下是想兴师问罪吗?吾是一国太子,还轮不到你一小小侍卫教训吧?吾听闻贵国丞相也来了,怎么,不先来见见吾吗?”
“丞相大人就在门外等候,殿下是在挑理?”徐长治不卑不亢地又把话给顶了回去。
然而我可顾不上研究他俩是如何扯皮的,趁着这空档,我慌忙打人群中挤了出去。脚一沾地,肚子上顿时火辣辣得疼。我头晕眼花地想往外跑,视线却被自己的长发挡住了大半。
我匆忙理了理头发,忽然看见一双月白色长靴打门口走了进来。那人逆着光向我伸出手,容貌模模糊糊的带了无数虚影。
“微臣钟伯琛,叩见黎王殿下...”他嘴上说着‘叩见’,腿可一点没弯,甚至挺着腰搀着我的胳膊,将我往上提了提,然后细细打量起来。我把昏昏沉沉地脑袋摇了摇,眼珠子终于对焦成功,看清来者何人。
看了这么一眼,我瞬间笑得比哭还难看起来,暗道这剧组是真有钱。眼前这位长得如同九霄嫡仙误入凡尘的美男子又是哪位啊!‘钟伯琛’是我剧本中的男配角,您老人家这般龙姿凤采,接我的剧本不嫌跌份吗?!
“别闹了别闹了...我这...宿醉...演不好...”我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胳膊给抽了回来,又揪着自己的头发往外扯,试图把假发套给扯下来。谁知我的头皮隐隐作痛,这‘假发’却严丝合缝,雷打不动。再沿着发根摸了摸,居然没摸到发箍的痕迹。
钟伯琛的眉宇间立刻拧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徐长治去拿了外袍披在我身上。我觉得有点冷,晕头转向地穿上衣服,眼睛突然瞥见了桌子上的铜镜。钟伯琛正在低头给我系带子,我推开他的手走向铜镜。
铜镜中是一面容憔悴的男子,长发及腰,眉眼同我七八分相似,然而...
“这尼玛不是我啊!”我呼地把镜子给举了起来,吓得众人齐齐退后一步。这镜子里头的人长得就算再像我,可我从来没这么瘦过,也没这么白净过,眼睛更没这么大过!
难道是化妆化得眼睛大了?!我狐疑地用手背使劲儿蹭自己的脸蛋子,看看能不能蹭下来粉底什么的。蹭了半天,手背上依旧干干净净,别说粉底了,泥都没蹭下来多少。我又揪着自己的眼皮子扭,然后看向手指头。
啥都没有。没有眼线,没有眼影,更没有双眼皮贴、假睫毛之类的东西。
“殿下...”陆久安颤颤巍巍地喊我。我的心跳咕咚咕咚打着鼓点,用手从自己的肚子上到大腿上都顺了一遍。
我确实瘦了,不是化妆效果,我都能摸到自己硌手的肩胛骨。
“我真的是黎王吗?”我猛地扭头看向陆久安。陆久安顿时笑得如花似玉:“是啊!殿下您想起来啦!”
...是...是个屁啊!问题大了啊!我叉着单手能掐过来的细腰心生恐惧。这怎么个情况?!我不过是花了两块五在楼下的无良小卖铺里买了瓶假酒。就算喝假酒容易致死,可从来没听说过喝假酒能穿越进剧本里头啊!
再一联系我写的这烂剧本的剧情,我顿时毛骨悚然。我脑抽,为了‘超越自我’,把主角写成断袖了,试图打动广大女性观众的‘萌点’。然而我的剧情一点都不萌,而是十足的凄惨。
岑越在邻国当质子皇子整五年,暗恋上了邻国太子李擎,甘愿回国当起高端间谍,助其登基为帝,还不惜忽悠自己的国家为李擎扫清敌国当炮灰。结果李擎这小王八蛋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岑越的国家给打了。岑越被自家大哥给逮了回去,最后...
判了个五马分尸。
我的冷汗跟不要钱似的唰唰直淌,四肢加脑袋开始不听使唤,仿佛有了要离我而去的势头。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喊一声:‘我擦嘞’,然后扭头跳上桌子,打窗口钻了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谓是我这辈子的灵敏度巅峰。
落地时,屋外的守卫们纷纷举起长矛对准了我,我一抬头,他们倒吸一口冷气又把兵器给收起来了。我翻过长廊,越过栅栏,冲着院子中央的小池塘就去了。池塘周围是一圈宫女,正端着鱼食往里洒,一扭头见我鬼哭狼嚎地冲过来了,当即尖叫声一片四散奔逃,手上的鱼食洒了我一脑袋。
我在漫天飞扬鱼食中脱颖而出,自甘成了最大的那粒,纵身跃进池塘。冷水拍在脸上,我的大脑怦然清醒,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辨不清真伪。一个是在台灯下胡子拉碴写剧本的我,另一个则是在离国的宫车之上潸然泪下的我。那时的我满心嫉恨,不解为何在众皇子中偏偏挑出一个我来当质子。宫车上下颠簸,颠碎了我脆弱的神经。我挑起布幔一角看向途径的河流,突有一双手伸了进来,将一圆形白玉腰佩递给了我。上头细细地纹着几个小字:
“前尘往事断肠诗”
我也不晓得到底哪边是前尘,哪段又算是往事,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愁断肠了。我便敷衍地将那玉佩挂在了脖子上,盘算着日后跑路的时候把它当了,还能换点过路钱。
玉佩打我的脖子上飞了起来,浸在河水中发出微不足道的光亮。我于窒息中握住了它。这玉佩确实好看,剔透无暇,卖了着实可惜...
我颠三倒四地乱想了一通,终于溺了水。昏迷前的一瞬间隐约看见一人影游向我。再醒来时眼前黑漆漆的辨不清身在何方,只能感觉自己跟躺在火车硬铺上一般来回逛荡。我身边好像有个人,在黑暗中,眼睛如同跌落进峡谷的半点星芒。他将褥子又往我身下掖了掖,继而拿走了我的枕头,将胳膊垫在了我的脑袋底下。
我枕着柔软的臂弯再度昏昏入睡,耳畔则是木轮子压在石砾上吱呀吱呀的声音,以及那人乱了半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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