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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宁县新华镇,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滑过十二点。
已经是十月八号凌晨。
聂倾与马维远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保持这种稳定的静默状态已经有一回儿了。
马维远虽然还未开口,但是聂倾相信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一定会开口的。目前,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窗外的雨声渐渐没那么嘈杂,雨势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
“对了……”马维远这时忽然打破沉默,抬眼看向聂倾,有些尴尬地道:“你们今天送来的那位朋友,晚上我替他做了检查,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手术应该是成功的。”
一个有些生硬的开场白,但是还算可用。
聂倾微微点了下头,“没事就好,明天替他做手术的人也会过来帮忙照看他,希望能尽快恢复。”
“你说的就是苏永登的儿子……”马维远顿了下,“他看起来被教育得很好,跟他爸不是很像……”
“为什么这么说?”聂倾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兴趣。
马维远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警察同志,你知道太阳黑子吧?就是在太阳表面上一些比较暗的区域。一个中等大小的黑子可能有一个地球那么大,可是我们一般却很难看见它们。为什么?因为太阳太亮了,它亮得足以遮掩自己身上所有的暗斑,让人无法发现。即便真的发现了,也无法接近,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聂倾听出这是要即将进入正题,便没有插话,继续默默听着。
果然,只见马维远先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开口继续道:“苏永登……就是这样一个人。优秀,耀眼,众人追捧,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的黑暗面……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他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可怕。
听到马维远用上这样的字眼,聂倾心底不由一沉,但同时又有种案情背景忽然清晰起来的感觉。
一旦苏永登原先那完美的人设被推翻,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能说得通了。
“警察同志,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肯说实话么?”马维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敢说呢……七年前在我想说出实情的时候,我妻子和儿子的性命就差点受到威胁,而我也被从第一人民医院发配到这偏远的郊区来……说实话,我惹不起他们那帮人。”
“那帮人?”聂倾听到这里也是一愣,紧接着问:“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马维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愧疚中还掺杂着忿恨和痛苦的表情,“七年前……”他说着小心地看了眼聂倾,又仿佛极为疲惫似的叹了口气,垂下头,“正如你之前猜测的那样……七年前,的确有一场出现失误的手术,是由苏永登主刀的……但是,当时的那个失误其实不算大,只要在发现之后立刻再动手术补救,患者应该不会有事。可是,倘若就那么放着不管的话……”
“患者就会有生命危险么?”聂倾盯着他问。
马维远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时间拖得越久,危险越大,甚至可能会导致患者死亡……”
“到底是什么失误?”
“苏永登在手术最后进行缝合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截纱布留在患者的胸腔内……忘记取出来了。”马维远说到这时忽然用双手抱住了头,伏在桌子上,声音压抑地低吼道:“是我检查出来的!我明明已经检查出来了!可是——可是苏永登不允许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他不允许自己的记录里出现失败……我想揭发,可是他们给我看了妻子和儿子的照片,他们对我说一旦我敢透露半个字,我的家人就会有生命危险……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聂倾被他给问住了。
事实上,如果当事人不是苏永登,或许他就不会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无力感。
可无论聂倾再不愿意接受,他都必须要对马维远的话作出回应。
于是,聂倾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马维远用一种看笑话的表情看着他,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聂警官,我是看在你人年轻、又有正义感的份上才肯把这些事告诉你……但是你们公安里的其他人,我实在信不过。”
马维远说着又把胳膊放回到桌面上,两手交握,身体前倾地盯着聂倾,压低声音说:“你以为,当初有能力和手段威胁到我家人性命、并且还不担心我报警的,会是些什么人?”
“……”
聂倾只觉得浑身血液在瞬间凉了下来。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马维远,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问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呵呵……我还需要什么证据?我跟我的家人就是活生生的证人啊!”马维远哭笑不得地拍打着桌子,眼睛里面已变得通红,“你知不知道,当我答应了苏永登会为他保守秘密之后,我的妻子就带着儿子回来了。一见面她就问我,是不是我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什么有两个警察把他们带到一家宾馆的房间里、还宣称要保护他们??聂警官啊!你自己想想,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这怎么可能!”聂倾一下子站了起来,“有哪个警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法纪?!万一是社会上的人冒充的呢?你的妻子看到过他们的证件吗?有没有记住证件号和名字之类的信息?”
马维远摇了摇头,“没有,她什么都没记住……她那个人太单纯,看到穿制服的人就很听话地跟人家走了,也没有怀疑什么……”
“那你怎么能肯定你的妻儿一定是被警察带走的?”聂倾又坐下来,看着他,“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在事情发生当时就到公安局去报案,把你和你的家人遭到胁迫一事如实跟公安反应,这样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你又何苦为苏永登保守这么久的秘密?”
“你说得容易……”马维远自嘲一般地仰头望向天花板,呵呵笑了两声,“可我们没有那个胆量。”
聂倾:“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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