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_59(2 / 2)
其一,鬻贩,即县试府试之时,多寻人空造姓名参与考试,占取一定名额,待试后再将名额悬价出售与同名姓之人。其二,枪替,即与廪保混同作弊,雇人枪替代考。其三,舞弊,即是使用夹带抄写之类的手段考场作弊。其四,讹诈,即是如苗颖章所遭遇类似,试前于府县学署中探访研究,寻了那等家中无权无势又颇有家财之人讹诈,坐收重利,若是不从则往了县府之中凭空捏造某某身家不清、刑丧歧冒之类。而更有甚者,府县亦是对这讹诈之人包庇不公,令被控生员苦不堪言,平白受罪。其五,拉榼,此等行径更是恶劣,且危害更为严重。这等拉榼之行背后往往有那武生主事参与,先以手下匪徒探知考生家势,先与索财,若是拒而不与,则纠结数十武生,将生童拉至场外殴打禁闭,迫其出银方释。其六,滋事,亦与武童有关,武童便是参与武试的生童,本便较了寻常文生百姓身手更佳,遂便常以武力生事,而其余百姓莫能反抗者;加之武童背后亦有业师教习,遂其生事,背后往往乃是业师指使,二者相互勾结包庇,危害至甚。其七,滥保,即生童入场之前,皆需寻本县廪保作保,遂廪保对生童家世信息等断无不知,若廪保持正,则断无舞弊枪替等弊端;奈何廪保往往知情不报、百般包庇,即便为人告发,不过便以老迈穷困、不堪忍受流徒重刑为由,乞请开恩量刑,实则纵容了滥保之事。其八,学霸,即是县府之学的教官暗自私下收受贿赂,自诩教授之职而随意衡文,但凭己我喜好而出题抑或衡文,以此定人名次。既暗中包庇不学无术抑或才智平庸匮乏之人,借此谋取重利,又屈了真才,误人子弟。
此番待煦玉将这八类积弊逐条列出,径直寻思片晌,随后方与一旁的蔡史二人商议,煦玉只道是赣省科场积弊之闻既已远扬至京,想必是由来已久且危害甚巨。然能造成如此危害且为祸一方,其后想必有权势之人的主使,如此方能自成一套行动体系,否则如何能弊窦日深且无人敢告。而那蔡史二人被派遣跟随煦玉前来赣省出差之前便已知晓赣省科场弊疾,亦知其背后所涉势力盘根错节。而他二人之所以并未出言道破,便是欲借此观察一番这位位即三品的提督学政在接手这桩棘手弊疾之时将会作何反应。只未料到煦玉为人正直不屈,向来不计厉害,不畏强权,敢于迎难而上。此番闻罢赣省科场各中积弊并了士子苦屈之事,便欲放手一搏,肃清科场积弊,为赣省士子谋得一片清净之地。
蔡史二人见状,忙不迭开口劝道:“世兄还请三思。赣省科场积弊之事已是由来已久,上任学台亦是无从下手。实则但凡着手赣省之事之人,无人不晓此地内|幕,此等积弊盘根错节,日久愈固,皆是因了此事背后有那权势之人主使,正如今晨那苗颖章道他乃是冒死前来状告。众人皆知,若是触犯了那背后的权势之人,只怕会不得好死。”
史调又道:“正如蔡兄所言,此事主使之人正是那周家椽,此人正是当朝吏部侍郎周家楣的胞弟。周大人正是江西南昌人,其家乃是当地有名的缙绅地主。遂历任江西巡抚并了南昌知府莫不顾忌他家势力,断不敢贸然开罪他家。周家常年豢养一干贫寒子弟,培养他们成为文童武童,文童取试文生,闲暇之余便为人枪替廪保,借此谋得重金为利;武童则取试武生,作为拉榼滋事的帮手。而待这干人等日后谋得功名,有了势力,自是百般帮衬壮大周家势力,遂两厢庇护,其势极大,难以撼动。其中有一人乃是当年周老太爷的亲随护卫,名唤武继志,身手过人,早年参加武童取试,博得童生的功名之后便也不再取试,在周家充任了教习之职,专管教授府中武童。数年以来,教授的童生大半通过取试,南昌府中武童竟大半与他家势力相关。而这武继志则因手中掌管了众武生,遂武生恣意生事之类则皆出自该人指示。但凡遭遇场中拉榼之事,便是主持考试的学政抑或府县老爷亦是忌惮引火焚身,不仅于前往主持考试之时雇来许多护卫保护自己,而对那滋事拉榼的歹徒,更是不敢过问。而这帮歹人行事之后便躲往他乡,消失了踪影,便是官府欲前往捉拿,亦是寻不到人……”
待史调说罢,那蔡新则接着道:“不仅如此,那周家之所以为非作歹多年,不仅因了周大人位列二品吏部侍郎,更因周大人乃是当今正得势的吏部尚书三王爷的得力臂膀,这般冤大头,掌管众官吏升迁调遣诸事,何人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何还肯主动前往招惹了?何况此番世兄出任学政,待来年乡试过后回京述职之时,亦是由吏部会同礼部为世兄考核评估。若是此番世兄因追究此事而贸然开罪了吏部侍郎,头上的吏部尚书大人定然亦不肯轻易放过世兄了,届时若是耽误了世兄述职评定,又当如何是好……”
煦玉闻言不过冷笑对曰:“若说来年述职之时,吏部如何评定乃是他们之事,便是革职惩处,在下亦不过悉听尊便。只如今在下既当此重任,自当谨守上能督官,下能益民的祖训,一力整治赣省科场积弊;若一味只求明哲保身,不思改变此地现状,无异于虚食重禄,素餐尸位。可知素餐者,则上愧于君,下愧于民,德不称官,空当食禄。”
那蔡史二人见煦玉心意已决,亦相顾无言,心下钦佩煦玉秉性正直无畏,然对此番贸然‘虎口拔牙’,直面吏部权势诸人,却并未怀抱多少事成的希望。
随后只听煦玉说道:“二位仁兄既言此等匪徒背后皆由那周家椽主事撑腰,如此不若在下此番便亲身前往拜望那周家椽一番,以窥得此人乃是何方神圣。”
蔡史二人听罢忙不迭出言制止道:“世兄万万不可!世兄若是就此贸然上门,只怕会打草惊蛇。那周家椽等人定然知晓世兄是为肃清赣省科场积弊而来,如此定会加以防范,断无可能再轻易为我等抓住把柄。又兼那武继志乃是习武之人,身手过人,若是我们现下贸然泄漏己我意图,令其加紧防范,只怕便更难擒获。”
煦玉闻罢他二人之言亦觉在理,亦是首肯。房中他三人正商讨应对之策,便忽闻学署的门子前来通报曰:“林大人,门外一蒙面道士自称为大人亲人,欲面见大人。”
煦玉闻言一时尚未回过神来,除却忘嗔以外,不知自己何来的身份是道人的亲人。何况此时正值日落十分,正是城门关闭之时,寻常人等又如何会于此时前来拜访。然对方既如此自称,想必自有其理,遂命门子将人请进书房之中。这边煦玉亦是整衣冠以待。
☆、第六十七回 不畏强霸取试惟贤(六)
?却说此人是谁?不过半刻工夫,便见门子领着一身着浅清灰色道袍,头戴斗笠的青年步入书房,此外便是一家人打扮的随从。房中三人见状皆是一惊,然却是无人不识该人,来人正是苏则谨。其中煦玉见罢更是惊喜非常,忙不迭起身迎将上前,对为首的青年招呼道:“苏公子不远千里,大驾光临,玉儿有失远迎,还望稍恕一二。”随后便命执扇上茶,令则谨上坐。
蔡史二人离京之时,于趣园面见应麟之时见过则谨,遂亦是识得的,此番亦上前招呼问好。奉茶毕,待述过寒温,道了契阔,煦玉忙请教则谨来意:“先生令公子前来,可是有事吩咐学生?”
则谨则答:“我此番前来原因有二:其一,便是承祚尝为你此行占卦,卦象显示你此行波折不断、险象环生,着实放心不下,唯恐你有那万一,遂方令我自京师前来此地协助你一二。此外又虑及你身子欠佳,命我此行携了药材前来,以备不时之需。然我欣慰之事便是此番观来,你亦是安然无恙,我心稍安。”则谨一面说着一面于脑中忆起临行之前应麟之言:“虽曾同职翰林,华儿当初不过出任通州,珠儿更是未曾有过学差经历便已转调他部,惟玉儿至今已是两任学差,皆是南下远任。想来玉儿乃是文曲临世,只怕出任学政,主持一方科场之事,革除科场弊端,亦是命中注定之劫罢。只其中或可有些波折,方可渡过此劫。遂此番谨儿前往江西,就近协助保护玉儿,我方能心安。”
这边煦玉闻言自是谢过了,又问道:“我南下江西的途中,途径河南安徽二省交界之时曾于此邂逅干爹,干爹道是此番欲北上探望一番先生公子。公子离京之时,可曾见过干爹?”
则谨闻言亦是大感意外,秀眉微蹙,对曰:“师兄已北上来京?我离京之时未曾闻说此事,按了时日,想必此番师兄已得入京,与承祚相见了。”
煦玉亦颔首以示认同。
随后则谨又接着道:“其二,我亦是专程前来将此物交与你。我们道是此物虽不甚稀奇,然到底乃是珠儿一番心意,不可负了,遂方携了前来。”说着则谨一面从毡包中取出一方纸包递与煦玉,道句“此乃你离京不久,珠儿寄与你的,彼时尚不知你已派了学政”。
煦玉闻言忙不迭伸手接过,将纸包打开一视,此番除则谨以外,蔡史二人亦围拢前来观看。那蔡新通晓医术,自是识得其中之物,只见纸包之中包着的不过是几味寻常药材,分别是独活、忍冬、防己、牵牛、当归、甘遂,除此之外亦无只言片语,他二人见罢皆不解贾珠缘何竟千里迢迢从两江寄来此物。
却说彼时王师南下安徽,解凤阳之围,因凤阳尚未沦陷,城中百姓并诸设施尚且保存完好,随后贾珠趁王师驻扎凤阳城之际,念及此番与煦玉分离已久,便欲趁此闲暇寄了信件回京问候。然心下转了数个念头亦不甚合意,之后忽地忆起从前荣府众人团年之时,自己作下的那首隐藏药名的诗歌,其中谜底俱为煦玉猜着了,遂灵机一动,便于城中的药行里买了几味草药,命店家包上了。彼时贾珠尚不知煦玉已派了学差,正待离京,遂携了药材去驿站径直寄往了京城荣府。
而此番周遭众人皆不知此乃何意,惟煦玉见罢此物后是九转回肠、感慨万千,哽噎半晌方才喃喃自语道:“他知晓我二人乃是心意相通,遂此番他寄此物与我,其中所道万语千言,莫不是情真意切、恩深义重!……两厢分离、南北遥望,形影相吊、孤影自怜,岂不是独活;冬夜漫漫、寒衾似铁,岂非需要忍冬;防己自是嘱咐我千万谨言慎行,独自在外自当顾看己身,谨防不测;牵牛则喻示牵牛/牛郎星,嘱咐我莫忘双星相会之日乃是我二人的吉时,年年佳期则莫不思会;届时归日若至,久别重逢,自当苦尽甘来!”
众人从旁闻罢煦玉之言,皆赞贾珠乃是绣口锦心,此举寄寓极深。
而一旁则谨则一手端着茶盏轻摇慢晃一面说道:“此番我与承祚见罢此物之时,皆不明珠儿乃是何意。然承祚只道是此间定有深意,令我携了来令你见了,方知是何意。此番倒也当真与承祚所料不差。”
煦玉听罢对曰:“此番多谢公子与先生费心了。公子前来,除却此事,亦可助我良多。方才我正与蔡史二兄商议擒拿那不法教习武继志之法……”随后一面将心中主意道与一旁三人,又命书办将一封密信送交到江西巡抚衙中,巡抚董毓葆阅信后即刻回信,令那书办待接了回信后方才归来。
☆、第六十七回 不畏强霸取试惟贤(七)
?数日后,南昌府的科考按期举行。在此之前煦玉命学署官吏悬牌公示科考日期,众生员亦如寻常那般围拢在贡院门前观看告牌。只见告牌之上除却通知考试日期外,又特意注明一条要求曰“各童生并各自廪保务必于考试前一日前往贡院核实各自履历信息,若其中有隐瞒不报抑或不合实情之人,一经发现,联名五人连坐,一并取消科考资格,廪保亦罢黜治罪。若有未尝前来报到核实信息者,不论因由,皆取消下场资格”。众童生见罢告示,皆议论纷纷,只道是江西省历任学台,从未见过有对科考如此要求的,且从那字里行间亦可看出,此任学台要求极严,众人断不敢轻忽了。众生虽心存疑惑,然到底科考乃是乡试的预选考试,若此次考试未过,便惟有参加来年七月的录科。遂此番众童生亦不敢怠慢,均为数日后的下场准备。
待到通知下场的前一日,众生童并各自廪保二人皆一并前往贡院。此番待众人到达,却迟迟不见学署各官老爷的动静,直至众人皆候得耐性全失,方才出现一衙吏,命众生跟随前往贡院内院的大堂之中,将众生并廪保封禁于此处,只道是此番且委屈众生屈居此处两日,期间一应饮食茶水,皆有学署供应。学台有令,正是下场推迟一日,待到明日过后,方允诸位回去,照常下场取试。众人闻言皆是大为震惊,不明就里,然那衙吏亦不解释,只又将大堂的门锁了,自去不提。
却说另一边,外间贡院的考棚之内,则照旧有模有样地搭建案台座位,作科考之用。次日,则是对众公布的科考的正日。考棚之外如往常惯例那般设有规定数量的衙吏守卫,两侧设考案,中设公堂,上有公座,乃主持院试的学政之位。只见一群生员打扮之人并各自廪保立于公座之旁,由煦玉亲自点名认人并廪保保戳无误后,方才分发考卷允其入场。入场之时尚需检查所携笔墨、食物,以防夹带作弊。此番只见煦玉审查得分外仔细,唯恐错放入一个。此间程序耗时弥久,那排队等候的考生莫不候得耐性全失。
此番只见考棚中已放入一半的童生。不料正值这时,便见一群由数十人的人马组成的队伍骑马拉车,浩浩荡荡而来。随后便一道于贡院门口停下,一齐下马,只如旋风般地闯入考棚之中,将其间考生并了一旁的廪保一并抓住。场中公座上主持考试的煦玉见状忙不迭连声命场中巡视的衙差抓捕突然闯入的匪徒。然那匪徒分明是有备而来,人数不少,且各具身手,衙差人手不多,又如何是匪徒的对手。只见这帮匪徒顿时兵分两路,一路胁迫虏获生员并廪保,将之押上马车,一路则应对前来围堵的官兵。那帮匪徒正照往常计划行事,以为万事皆如寻常那般顺利之时,不料忽闻贡院外一声炮响,场中登时变故陡生,一干生员打扮之人顿时从座中立起,从座位下抽出兵器,一并向场中匪徒围将前来,便连另一边被掳胁的生员亦从身上掏出短刀匕首之类与匪徒对抗。那干匪徒见状方知落入了学政的全套,场中所有生员并了廪保皆是官兵假扮,此番那学台分明便是假借科考,实则于贡院中设局诱捕这帮拉榼惯犯。
而匪徒中为首的正是那名为武继志的武生教习,见自己一行人此番竟上了学政的当,更未料到寻常只求明哲保身的众学台,如何会在此时出了一异类,胆敢与周家相抗。此番只见官兵人多势众,自家子弟不断为官兵擒获,自知如此下去只怕自己一干人等皆会全军覆没。如此念着心下一横,此番不若孤注一掷,随后那武继志直往公堂处拼杀,只见公座上之人离自己近了,随即举剑直刺座上煦玉,只欲就此制住煦玉后掳为人质,令自己一干人等能全身而退。未想此番那座上学台年纪轻轻又一派文弱不堪之相,见罢自己剑尖所指,与其面颊不过相隔一尺的距离,却仍是身形笔直,安若磐石、稳如泰山。见罢此景,那武继志有了一丝迟疑。然不过须臾之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从一旁公堂的侧间阴影处又忽地冲杀出一人,正是则谨。武继志只见该人身着道袍,整个颜面却是密密绕了一层轻纱,将面部肌肤掩得严严实实,惟露出一双形若桃瓣的翦水秋瞳,美则美矣,眼神中却是寒气弥漫,森然若铁。那武继志见对方一剑刺来,被逼得一个趔趄连连倒退。随后虽是虚应几招,却是已然落了下乘,心知难怪那堂上学台能安之若素,原来身旁早有伏兵。不过交手几招便知此人剑术不凡、身手过人,招招攻人破绽,令人防不胜防,断然不是他这等学武只为武生应试之人所能匹敌的。那武继志一面用余光左右扫视着,伺机逃走,一面分心应对则谨。不料正值此番分心之时,被对方一剑刺中右手经脉之处,顿时手臂一阵刺痛,手上难以使力,随即剑落于地,对方之剑却已直指自己颜面,那武继志只得束手就擒。
另一边,场中伪装成生员的官兵正逐个将剩余匪徒一网打尽,此番不过一场诱捕,便令这武继志为首的一干拉榼惯犯尽数落网。那武继志一时难以明了,其余府县官员并了历任学政对南昌周家势力无不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为何这临时调派前来的学政、区区三品的詹事府詹事林煦玉竟敢直面周家而上,毫无顾忌。然此次布局不可谓不巧,为诱捕自己竟令官兵化装为生员,身侧更有高手相护,亦无怪乎这林煦玉此番能够如此理直气壮。而武继志只不知煦玉为人一向嫉恶如仇,眼中揉不得渣滓,遂此番对这盘踞于南昌府科场的恶势力定不会坐视不理,早怀打击整治之意。
这边官兵正将擒获的诸匪悉数押入学署衙门关押以待问罪,便见贡院外一对衙吏浩浩荡荡地开道而来,随即一辆四人大轿缓缓而来,于贡院门口停下。只见从轿中下来的三品大员,绯袍金带,正是江西巡抚董毓葆。场中煦玉闻报,亦亲身前往贡院门口迎接。二人相对礼毕,那董毓葆扫视一番贡院场中之景,随后方收回目光,转向身侧站立的煦玉淡笑道:“照此情景,想必匪首已为我等擒服。林大人神机妙算,果真如大人之前于信中所言那般无差……”
却说在此之前,煦玉曾命书办送了一封密信与江西巡抚董毓葆,自是将自己欲擒获惩办周家椽、武继志等人的决心并具体措施告知与董毓葆。煦玉自是知晓,这等大规模的抓捕行动,若非没有本省总督、巡抚的协助,单凭自己,是断然无法施为的。而江西事务除却江西巡抚,亦属两江总督职责范围所在。只如今原两江总督因马文梦战乱丧生,而新任两江总督孙树正与王师一道于江淮地区全力剿灭马氏残部,遂无法分|身应对江西事务,因而煦玉只得与巡抚商议。且煦玉自是知晓江西众官僚碍于周氏权势,对于此间的科场诸事不过消极应对,得过且过,自是畏惧插手此事会引火烧身,遂皆是袖手旁观,但求自保为上。遂煦玉则于信中告知董毓葆曰自己定要擒获武继志,为人臣者自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己既为圣上委以重责,整治赣省科场学风,自己自是责无旁贷,在所不惜。此事乃是本省人文治安民生之事,亦属巡抚大人职责分内,若巡抚大人不欲过问,下官述职之时少不得将实情奏表圣上。那董毓葆阅罢此言,自是知晓煦玉乃是借钦差之职威胁自己,若是自己坐视不理,这林煦玉少不得于上奏之时参上自己一本。心下一面感叹这年纪轻轻的学台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面只得认同煦玉的主意。随后便见信件后半部分将此番如何设局诱捕武继志的各细节详述一番,道是需要自己提供衙门身手过人且合乎生员数量的官差,作为诱捕武继志之用。董毓葆阅毕,自是同意煦玉之计,随即写信命书办带回,道是自己自会为学台大人备好人马。
当日事毕,却说那一干提前被煦玉拘于贡院后院中禁足的正牌生员尚且不知在他们逗留贡院后院期间,考棚之中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较量。正值众人尚且惴惴难安,不知学台所言次日照常开科之事是否如期举行之际,便见之前曾来此通报的官吏又至。只见那官吏对众生拱手道:“这两日委屈诸位了,林大人命下官前来告知各位,明日的科考照常举行。现下便放各位回去,准备明日下场。”
众生闻言尚且不明因由,心下难免因不明不白而被困此地两日而怨气冲天,然而正待众生欲与那官吏理论,质问学台大人此举乃是何意之时,却见那官吏不过轻描淡写地对曰:“林大人此举,虽委屈诸位,然亦是为诱捕那匪首武继志的无奈之举。除此之外,下官无可奉告。下官奉劝诸位,明日便是科考之日,诸位莫要再行纠缠,且各自归去准备明日下场方是正理。”
众生闻言皆是大感意外,一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之状,未料学台将众人禁锢于后院,却是为布下如此之局,诱捕本府恶霸武继志。那武继志横行科场多年,仗着周家势力而无恶不作,此番“倒台”,学台此举可谓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众生听罢此讯,心下郁积的怨气倒也消除了几分。转念一想,又道是此番再行追究此事亦是无甚意义,总归了学台老爷最大,宗师既欲众生待于此处,又有何人敢有所怨怼,不过皆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众生自是明了,若是得罪了顶上学台,此届科考便也再难翻身。怀抱如此心思,众人便也不敢纠缠,纷纷自去不提。
☆、第六十七回 不畏强霸取试惟贤(八)
?煦玉一面命官吏前往内院将众生释放,另一边又差官吏将明日举行科考之事悬板公示,以提醒众生莫忘时日。次日,科考当日,众生员携各自廪保二人,按例于寅时前来贡院门口集合,等待点名入场。此番只见煦玉一身绯袍金带,外罩织锦斗篷,高坐于公堂之上。
唱名之前,煦玉特意对场外众生说道:“在座众生皆为圣人门徒,当是明理守法之人,定不可如市井俗民一般蒙昧无知。若是无法克己奉公,偏生以身试法,本官绝不轻饶!此番科考,若有枪替、舞弊之人,一经发现,当即取消下场资格,生员枷号,廪保则以‘滥保’斥革,永不开复,绝不姑息。”言毕,方拾起|点名簿,令门外生员依次点名入场。手下官吏于煦玉跟前检视各生员衣着、笔墨、食物等,便连发髻亦需解开检查一番,把关极严。待所携行李等物确认无误并廪保保戳考生并无冒考后,方才允其进入,发与试卷。
却说众生员见此番学台督查极严,其中那心里有鬼之人自是极力掩饰、战战兢兢;而那惟凭自身本事之人,则神气清爽、理直气壮。其中有一生员,内着直缀外罩氅衣,已不比座上惯常体虚畏寒的煦玉少着多少。入场检查之时本已为衙吏许其通过,廪保亦已保戳无误。刚从煦玉手中接过卷子,礼毕后下去归号,不料却忽闻背后煦玉道句“你且稍待”,那生员闻言身体不禁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回转身来面对煦玉跪下说道:“大、大人,有、有何吩咐?”
只见煦玉从座上立起身,那一瞬间只觉头昏目眩,体虚空乏,险些站立不稳。一旁站立蔡史二人忙不迭从旁扶住,煦玉方才稳住身形。而那地上跪着的生员见状亦知座上学台大人只怕是身子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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