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骤起202(1 / 2)
不必想, 持旗小仙瞠目结舌震惊的神情即刻传达出天御大神行走在忘尘河上的艰辛。
白色鞋靴一步步落入星河之中,覆盖了她的脚面,吞没了她的脚踝。聆想起在尘世间曾与叶小舟在清澈小溪中赤足行走的清凉欢畅。那时小舟眼中骄阳闪烁,远比这忘尘河的星辉更加耀眼万分。
天察大神脸上的神情亦由笑意盎然渐渐变得严峻,纵然下界那人早与他说过天御触了红尘, 俅也有意想看看所谓永不历劫的天御大神会遭什么劫难。但在内心深处, 俅似乎并不相信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孤高冷傲的聆恻动凡念。
可现在, 历历在眼前的聆的狼狈模样,曾经不惹尘埃的霓裳云袍浸湿了星河之水,曾经轻如飞羽的皎洁身姿在滚滚暗涛中踉跄难拔,曾经淡漠清冷的面容不得不露出痛苦隐忍的神色,这一切的一切,都无可辩驳的证明着天御大神聆真的深染了红尘!
终于, 俅的震动之色渐渐退去, 面上扬起玩味的笑意。九天仙霄沉寂许久,小事不足为提。如今大事出在天御身上, 可有好戏看了。于是他做出关切模样,向忘尘河中举步维艰的聆叹道:“天御你……你这是为了什么呀?怎舍得把自己累得如此难堪, 可是何苦?”
若问同为九霄上仙, 天察大神为何见聆如此蒙难不但不为之惋惜, 反倒暗暗有几分心灾乐祸之意呢?说起来只因云界仙霄之上,六界共主的仙帝身旁虽有天权、天御、天斗、天察四位位高望重的仙神, 可他天察大神俅却是四位仙神中心气儿最傲但能力最弱的一个。
论起四仙神, 首位, 天权大神纲,持神镣,掌擢谪。三世登临仙霄,其人刚正不阿,不徇丝毫之情。所以有时候,比起仙帝启,那些触了天条的仙霄诛仙甚至更惧怕这位白眉鹤发目光凛然的尊神。
次位,天御大神聆,持神剑,掌防固。即便于九天仙霄之中亦是孤高冷傲不可近前的存在。仙霄亘古安稳皆是天御之功,天御本人亦在仙帝的赞许之下获羡无数。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评判,天御大神聆在九霄诛仙的心目中俨然是无懈可击的尊神上仙。
三位,天斗大神昀,持神戟,掌战事。这一位尊神不过十二三岁少年模样,却是十一世罡星转生。其人道法天成,刚猛非常,十世皆以七八岁年纪战遍六界凶顽,终在十一世之初得成杀罗大道,登履仙霄。但因为他的模样实在太像邻家小童,常在仙霄中被各路神仙当做孩童莫名宠爱。不想这份尴尬竟变成了这位六界鲜有敌手的尊神十分苦恼的事情。倒是聆认为昀比她更少二世修行便临青玄上境,对他尊重有加。于是天御与天斗这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一攻一守,完全不同的两人反倒意外的相处融洽。
末位,天察大神俅,持神钩,掌星河。他可能是四仙神中最为平常无奇的一位尊神。最普通的十八世圆满得成大道,机缘巧合下入主忘尘河断念宫,成了监察众仙尘缘去留的天察大神。但其实际厉害之处不过忘尘星河自身异能,还有他手中那根由玄天陨铁打造而成的束神钩。相较之下自是没有天权、天御、天斗三人威风。甚至他还在下界那人口中听过,每当六界论起仙霄之时,皆惧天权之威严,叹天御之泰若,赞天斗之锋猛,唯独只笑天察不知所谓,宛如云界边缘一条栓着锁链的看门狗。而所谓锁链,大概便是他那根引以为傲的束神钩了吧。
俅既已登临仙霄,怎么说也是出离俗世烦忧的上仙。起初他对于这些冒犯中伤并不介怀。怎奈在忘尘河畔呆的久了,见得堕落多了,听得流言久了,便也渐渐在意起来。
再说人间东海奇石百年更生。天御大神每百仙日便往人间东海采集奇石以做仙霄筑基之石。如此往来反复,聆便常与俅有所以接触,也早就看透了俅唯恐天下不乱,方有表现之机的阴暗心思。但她亦知俅不过是些许失落胡思乱想,并没有掀起风波的能耐,便也无心过问,尽由他去了。
谁知今日却是自己落下把柄被俅看了笑话,聆纵然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牙承担。于是她凛然向俅回应道:“此番沾染红尘,我自知在劫难逃。但现在我有关乎仙尘两界安危的要事向仙帝禀报,还望……”
聆不想乞求,但以动念之身陷在忘尘之河,每走一步都是前途未料。沉默须臾她终于还是开了口,向巴巴望着她服软的俅低声道:“还望天察大神多多照拂,若我沉入忘尘星河……请你……请你务必以束神钩……拉我出来。”
“聆,你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同列九天仙霄,总有同道之谊。只要你不是直落到下界摔个魂飞魄散,我就一定把你送到仙帝和天权老兄面前,好吧?”俅看似安慰着聆,却早已将束神钩亮出来拿在手中。俨然只等聆在忘尘河底浸得狼狈,便可在众仙注视之下将往昔高高在上的天御大神捆到云霄天殿受罚遭谴。
“谢了。”聆听出俅话中的得意与戏谑,当即羞愤万分,但她只能违心说着感谢,一切只待集中精力过了这忘尘河再说。没错,能够自己走到星河对岸便是聆最后的尊严,否则一旦彻底落入河底,便只能由着俅以束神钩将自己拉出离星河。那架势就像贪食的鱼儿咬上了致命金钩,满是羞辱,恨不得死。
星河之水翻卷涌动,已至双膝深处。近处河岸,俅手中束神钩上的光芒清晰可见。可在寸步难行的聆眼中,仙霄之境却彷如尚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她真怕自己再坚持不到对岸。
有那么一瞬间聆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归来,在东海之畔救下叶小舟之后便回来复命,然后再重归人间去寻遗落的筑基石。这样,就不会有彼时桂香中的纵情迷乱,也不会有此刻忘尘河中的ling辱难堪。
可是一想到叶小舟,聆便忍不住回想起与那年轻柔软的身躯共卧竹榻交叠缠绵的极致温存,也开始挂念起叶小舟声嘶力竭中涌出眼角的殇神泪痕。如此这一哀思心绪,聆脚下一震又陷落几分,忘尘河水吞没了聆的腰际,她如瀑青丝的发梢亦微微浮在水面之上,随着滚滚波澜动荡飘摇。
“聆。”像是怕聆听不清一样,俅专门将手放在嘴边,向河中大声喊道:“若只是沾湿鞋靴,看在你我往昔相熟,我或许就睁一只眼闭一眼放你进去了。但是你这……你这陷得也太深了吧?”
是啊,陷得太深了。
聆无奈的苦笑。纵然如此,也绝不需他人来假意怜悯。于是她静下心来,暂将人间十年光阴与小舟音容笑貌屏在思绪之外,聚气海深醇之力提身前行,终于一步步捱到了忘尘河的岸边。上得岸来,聆只觉身体终于轻了许多。忘尘河中的万钧之重实在让她万分疲累,千年修行的气海真气几近为此消去了一半。
俅见聆露出倦色,久立岸边休歇未动,便伸出手去做搀扶状,酸酸与聆言道:“不愧是天御大神,已陷得那般深沉,竟还能自行走过忘尘星河,看来我这束神钩是多余了。不过看你如此仙缘大伤的样子,亦是再难多行,不如本尊扶你去谒见仙帝。”
“不必。”聆冷冷挥开俅的手臂。没有忘尘河彷如要将红尘孽缘尽数吞没的暗流旋涡,仙霄云界对她来说依然是可以随心而行的地界。聆重抖精神,不再理会俅,昂然决绝的向云霄天殿行去。
“嘁。”碰了一鼻子灰的俅不爽的拂了衣袖,向聆匆匆而去的背影兀自低声咒道:“也不知在花花人间做了什么恬不知耻的苟且之事,险些溺死在忘尘河中还非要端架子。一会到了天殿上,待本尊向仙帝参你一本,到时看你怎么向天权老儿解释。”
“上仙……都说天御大神永不历劫,那,那刚才……天御大神是真的……动了凡念了吗……”持旗的小仙似乎还没在震惊中回过神,怎样也不相信方才在忘尘河中苦苦挣扎的竟会是那一尘不染的天御大神。
“住嘴!”俅又向小仙呵斥,但却笑着继续言道:“哪有什么永不历劫,不过是时辰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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