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定情244(1 / 2)
乌骓踏雪纵是良马, 接连不断的跑了许多天也已力不从心,直喘粗气。凌非焉心疼爱驹,寻了个大间的客栈将马儿暂寄马厩,给足小二银钱约好日后来取。自己则简单打点,一路轻功疾走, 甚至到了夜深人静之时, 更以炎月剑相乘御空而行。
越近东海, 云层便愈加厚重。沉闷雷声不时由远方天际传入耳畔,空气中渐渐有了湿冷咸腥的大海气息。凌非焉千里奔袭疲惫万分,终于入了奈罗境内,却发现光天化日之下奈罗的王都竟是人迹稀疏,满目清冷,一派萧瑟。许多店铺都已关门闭户, 偶有行人走过亦是行色匆匆。全城上下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防御模样, 完全没有少时汤沐冉与她讲过的那样繁华生动。
凌非焉凭着直觉向海的方向靠近,她注意到王都街巷各处张贴着许多相同的告示。出于谨慎, 也想尽快了解奈罗国的诡异状况,凌非焉驻足在一块告示板前详查, 发现那告示正是奈罗国的潮生宫发布出来的。
告示写道:即日起至两月内, 天象生有异乱, 殃及东海。时海潮无常,飓风雷电豪雨相继而至, 海况万分凶险。望国民百姓储备粮食家用, 藏匿家中, 切莫出海,以策万全。
告示下方,落款时间与初一抵达奈罗的时日十分相近,凌非焉读罢告示,不由得握紧手中炎月剑。心下一沉,思虑道,大祭师汤铭远在海上铸阵,却仍需奈罗全民如此警觉戒备。到底是涤玄真境太过肃杀,还是非一她的情况已严重到再无挽回……
抬眸远望天边,云层中时而闪烁轰鸣的雷电声光越来越密集。凌非焉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必须即刻赶去与汤沐冉会面。不过汤沐笙虽然已在信上写明请她一到奈罗便速来王都的潮生宫相见,可她毕竟初来东海,人生地不熟的并不知潮生宫究竟建在何处。
正犹豫时,忽有路人怀中抱着鼓鼓的布袋在不远处急急走过,凌非焉脚下轻点如一道白色辉光,闪身拦在那人面前。路人起初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孤身出来屯粮不幸遇了趁火打劫的匪人。定睛一看却见面前之人乃是一身中原道家弟子打扮,且气质清冷,身姿不凡,宛如九霄仙子凌落人间,这路人便打消了起初的恐惧,又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凌非焉向他询问潮生宫的去路,路人便仔细向她说了清楚,凌非焉拱手谢过。那路人正想抱着粮袋抽身离开,却见这女子忽然将手中长剑向空中抛去,剑身腾起后就那么凭空悬浮起来也不落地,周身还泛起了寒意逼人的灼灼白光。路人正诧异这女子使得什么戏法,又见她足下一点,整个人就轻盈起身立在了三尺剑身之上。
路人已有不惑年岁,却从未见过这般本事,登时目瞪口呆下意识抱紧了怀中布袋。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女道师已在瞬息之间乘着寒光闪闪的宝剑行得无影无踪。路人揉揉眼睛,又捏捏自己的脸,简直怀疑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是场幻觉。
滚滚雷声中,望海阁的深处却悠悠传来了悠扬的古琴之声。细听之下,琴音徐徐,如上善之水,柔而不争。可听琴的人却不似奏琴人那般安详,汤沐笙在观澜台上走来踱去,一会望望沧海,一会看看云层,一会试着以真气催动审浪矶,一会又奔到阁内跪坐在汤沐冉面前哀求,活脱像只爬上了热锅的蚂蚁。
“阿姐,阿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弹琴啊!”汤沐笙忍不住摇晃汤沐冉的手臂,将汤沐冉的琴曲扰乱了几音。
“不弹琴,我还能做些什么。”汤沐冉笑着回应着,却用凌厉的眼神将汤沐笙吓得乖乖坐了回去。
汤沐笙撇撇嘴,心中犯了嘀咕,自从那日汤沐冉知道她将消息报给了凌非焉,便不再用审浪矶搜寻东海,也不再闭关修养真气。只是把这柄古琴取了出来,沐浴焚香,换上青衣,终日在这里弹奏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琴曲。
有时候,汤沐笙甚至不知汤沐冉到底还会不会帮她去救非一师姐。憋得急了,她就直接追问。大多数时候汤沐冉都避而不答。若是汤沐笙问得凶了,汤沐冉也不说救还是不救,只道:“你不是搬了救兵么,等她来了再说。”
可是凌非焉什么时候来,或者会不会来,汤沐笙信里根本就没有谱,否则她也不用在这观澜台上不停来回了。思考片刻也没个结果,反倒将心绪越想越乱。汤沐笙忍不住心中猜忌,沮丧道:“阿姐,你说非焉凌尊能来吗?”
“她会来。”汤沐冉目光不离琴弦,却又弦外有音。
汤沐笙精神一振,又似乎想到什么,疑惑道:“阿姐为何如此笃定?”
汤沐冉笑而未答,反问道:“你猜我会不会帮她?”
汤沐笙一跃起身,信心满满的回答道:“自然会!”
汤沐冉笑意更浓,再问道:“你又为何如此笃定?”
汤沐笙想了想答案,机灵道:“当然是同门情谊呀!阿姐你看,我去天御宗修习结识了非一师姐,便不能对她见死不救。当年阿姐去天御宗修习也结识了非焉凌尊,怎会对她有求无应呢?”
“好一个有求无应。”汤沐冉无奈的摇摇头,似有所指的言道:“可惜,我与凌非焉和你与凌非一……不同。”
汤沐笙一愣,随口道:“怎么不同?不都是同门学艺,手足情深么。”
话音方落,望海阁的琴声也随之骤然息宁。汤沐笙眼见汤沐冉将修长的手指紧紧覆在琴弦上,看力度汤沐笙真担心那纤细紧绷的琴弦会割伤汤沐冉的手指。
沉默须臾,却仿佛过了良久,汤沐冉终于缓缓吐出一句话,轻声道:“我没与她共过生死……”
“生死?”汤沐笙不明汤沐冉此言就里,回想起这句话不是那日她描述非焉凌尊与非一师姐的言词么,阿姐怎么牵扯到自己身上了。于是她小声嘀咕道:“一定要共过生死才算手足情深么,我也没与非一师姐共过生死呀。”
汤沐冉眼眸微挑,跃动手指,望海阁琴声又起。她就在那依旧如水的琴声中向汤沐笙悠悠笑道:“现在,不就是么。”
汤沐笙闻言,怔在原地。她似乎感触到了什么,也顿悟了什么。纵然观海阁外依旧风气云涌雷声轰鸣,她却发现自己的心境不知何时已变得平稳许多,汤沐冉悠长轻缓的琴声听起来也不再那么烦闷枯燥了。
比起观海阁中渐渐趋于恬淡的氛围,涤玄真境中的两人早已陷入抵死相拼的胶着。
汤铭庆幸自己没有小瞧这个从不曾弱小过的对手,二十几日过去了,那个已经在混沌的心照幻境中被天御大神亲手诛杀过无数次的魔头竟还没放弃挣扎。
断魂柱上的淡黄色光芒暗淡许多。汤铭未料到公主肖歬那年从他手中死里逃生后竟辗转入了天御宗,修为和内力都激增到如此深厚的程度,远比他想象中棘手得多。所以汤铭比预期中消耗了更多的真气来坚固断魂柱上的束缚。他甚至怀疑如果没有上古神器魔螺飞鸟的加持,仅凭自己的话他还能不能将公主肖歬在断魂柱上钉满四十九天。
此时的初一依然被淡黄色的咒术光芒牵扯着四肢,高高悬起在海潮之间。她的头沉沉低着,曾经梳理整齐的发丝已是凌乱不堪。她的手脚仿佛失了生气,松散垂下,除了偶尔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动,便与一具被吊起的死尸相差不多。她身上的白色衣袍早就被汹涌的海潮浸透撕碎,沉重压抑着她胸口上艰难起伏的微弱呼吸。比起这些真实呈现在眼前的,初一身上还有两处无法以肉眼相见伤处正在承受着被雷电击打的剧痛。
魔心,便是执念。执念不消,魔就难除。为了彻底摧毁初一的心念,初一刚被囚在断魂柱上时汤铭就在涤玄真境中又筑起一方心照幻境,将初一的灵魂投入其中,强迫她不停经历与聆相知相守的幸福缠绵,以及被天斗战戟洞穿和被天御长剑诛心的痛楚。待到每次初一前世命绝之时,汤铭便在心照幻境之外从魔螺飞鸟的夜明珠中引出雷霆霹雳,反复狠狠洞穿她胸口和腹背的伤处,让她的神识与身体同时清晰再尝身心俱裂万念俱焚的痛苦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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