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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暄回到问停山上时,天色大亮,褚晚真坐在他房间门口,不由自主地绞着手指,一见他回来,便快步走上前去,焦急道:“怎么样了?师父呢?——你说话啊,沈重暄!”
沈重暄看她一眼,轻道:“殿下今后跟我学武,或者回宫去。”
褚晚真这才注意到他一路浴光而来,背后却伏着个人,沈重暄抬头时,侧脸犹在那人脸庞蹭过,褚晚真伸手去抓,却被沈重暄猛一退身,堪堪躲过:“殿下去换一间房罢。这间的门被我弄坏了。”
“方才碧无穷沉着脸回来,受了好重的伤。是不是师父赢了?到底怎么...”
沈重暄极疲倦地掀了掀眼睑,觑了眼一旁沉默不言的封琳,哑声道:“阿醒得休息。”
“你给我说实话,沈重暄,师父他到底......”
沈重暄略略扫视四周,他背上的人全无动静,生死不明,而冯恨晚和岑穆早便不见,这时还在的竟然只剩封琳释莲和褚晚真三人。
直到他背上的人缓缓舒出一口暖气,呼吸平稳而绵长,喷洒在沈重暄的脖间,烫起他心中一大片久违的狂喜。
“唔。”沈重暄心平气和,对上褚晚真满是关切的眼,轻声道,“阿醒无事。”
褚晚真愣了一瞬,喜极而泣,封琳眼中也陡然放出亮眼的光芒。
“好好长大。”
孟醒瞑目时,是真心实意地等死。
他眼前甚至当真仿如走马灯一般,历过二十年里的各色悲欢。
幼年的他穿着一身绸缎制的衣衫,宝冠博带,听着周围人变着法儿的夸赞,直到傅锁秋手中双剑落地,蹙眉苦笑,在血泊之中将他交予一身白衣的孟无悲。他在孟无悲身后俯视红尘,坐观天下,而后封琳朝他伸出手,冯恨晚向他敬一碗酒。后来他在冰天雪地里拜别他师父的孤冢,在草长莺飞的阳春里遇到沈重暄,三年如影随形,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又从来不缺因他而起的刀光剑影。
好好长大,好好活着,好好老去。
孟醒忽觉心口一痛,却是萧同悲蓦然抽剑还鞘,面如冰霜地抬腿踢开那把原本比在孟醒颈侧的酌霜剑。
酌霜剑孤零零地落在三尺开外,孟醒抬起眼来,满头雾水地望向萧同悲。
归元剑嗡鸣一声,萧同悲依然冷着眉眼。山风从他身前扑来,将他周身的血腥味儿送到孟醒鼻端。
“萧、萧前辈...重暄多谢前辈!”沈重暄忽然明白什么,狠狠地向他磕了一记头,额头重重地砸在嶙峋的怪石之上,他似乎听见萧同悲叹了口气,又似乎只是冷风过境。
萧同悲没有回头,他也走得艰难,但他脊背永远挺直,如他鞘中那柄宁折不屈的归元剑。
“萧某不杀无剑之人。”他一字一句地说,又像亡羊补牢般接道,“下不为例。”
孟醒昏睡了整整三日,沈重暄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照顾,褚晚真生来便是被伺候的,只能有心无力地被沈重暄挤开,直到沈重暄内力枯竭的事被冯恨晚发觉后强行摁上床榻,褚晚真怀疑自己连靠近孟醒三尺以内的机会都不会有。
第四日孟醒醒过来时,床边守着的正是褚晚真。
“师父!”
小姑娘早乖乖换上了女装,她确生得美,眸若剪水,眉如远山,仿如芙蓉蘸水,新月出云,孟醒被她这一声叫唤逼得长眉轻蹙,又迷迷糊糊地惦记着小徒弟自尊,缓缓舒开眉宇,应了一声。
“师父喝不喝水?”褚晚真早就屏退了左右,一心想给孟醒留个好印象,当即端来一杯茶,孟醒只一眼便看出小侄女的热心,不便拒绝,只得就着她手里的杯盏浅抿一口,聊作润喉。
孟醒失血过多,身子还虚得很,眼前犹且一阵一阵地发黑,脑中倒是渐渐清明,开口便问:“元元呢?”
褚晚真愣了一瞬:“元元?”
“你师兄。”
褚晚真恍然大悟:“师弟啊,他在隔壁房间休息呢。”
孟醒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师弟?”
褚晚真嘻嘻笑道:“对啊,我问过他们,师弟才十四岁——师父,我十五了!”
孟醒:“......好啊。”
孟醒哭笑不得,又听褚晚真噘着嘴不大乐意地控诉:“师父也真是,刚醒过来就问他,您昏了整三天呢!这三天...这三天,我也有这么一天是不吃不喝照顾您的啊。”
“一天?”
褚晚真闷闷不乐:“前两天是师弟拦着我!就知道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呸!男男授受就可亲啦?”
许是她说得太真情实感,孟醒又对沈重暄了解非常,竟当真仿佛见到了沈重暄说着同春风一般的笑,说着与凛冬无二的话,把前来探望的小可怜顺宁公主死死拦在门外的模样。孟醒笑道:“你别和他计较,他是对我过分依赖。”
他话音未落,听得冯恨晚阴阳怪气地在门外一声吆喝:“哟——本座就说大清早的,谁敢这么不知趣,隔壁屋还躺着人呢,那小嘴叭叭地还怪会说道。”
褚晚真笑容立时垮下,居高临下的傲气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冯恨晚见死不救的事实,尽管更让她难受的是她的无能为力。
冯恨晚推门进来时,孟醒半倚在床榻,依然病容苍白,满屋子盈满药味儿,冯恨晚一把捂住鼻子,戏谑道:“让本座来看看,这是哪家病妹妹啊?生得美不美,经得起碧无穷几剑呐?”
“少说几句。”孟醒被他惹得发笑,却懒得斗嘴,“元元如何了?”
冯恨晚道:“不急,还有气。”他停了停,又道,“你鉴灵剑诀第几重了?”
“太久没练,先前是五重,第六重始终受内力桎梏,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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