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了(1 / 2)
内太医院和太医院的御医们,都聚集在仙栖宫中。
殿内燃着金凤香,甜腻的香气几乎飘散在整座宫殿里。
柳贵妃从昏晕中醒过来,已是第二天午时,两只眼睛模模糊糊的,直直望着云纹床帐,周围一切似都隔了一层雾气,白茫茫的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
床边侧坐着批阅奏章的宽厚背影,逐渐清晰起来。她心中不由一暖,又瞬间凉了下去,只觉从脊梁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她抖得有些厉害,杨固检很快便发现了,放下手中题本,转身来看她。
“金萱,”他温柔的唤她,问道,“怎就忽然晕过去了?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御医们都没走,朕让他们再给你看看。”
柳贵妃唇角颤颤的,说不出话来。
杨固检以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为她掖了掖被子。
略微粗糙的宽大手掌抚摸过她的面颊,皇帝微沉的面色,终于显露出几分轻松的意味。
“朕这便去问一问御医,你且等一等。”他说着,便要起身。
柳贵妃动了动手臂,拽住他的衣角。
她道:“圣上,妾身并无不适之处。只不过有些心事罢了。”
杨固检问:“什么事不能对朕说?看,都把你给急得昏过去了。”
他握住柳贵妃的柔荑,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
柳贵妃便笑了笑,道:“也是妾身心窄了。”
她轻声说:“妾昨日做了梦,梦见家中二兄生了重病,寻不到好大夫,还不愿找妾帮忙,醒来后一直在想,越想越急,便晕过去了。”
“看你,怎不早与朕说,朕这就派御医去为他诊治,”杨固检听着,毫无异状的回答道,转头示意身边侍奉的小宦官出门去。
“且慢,”柳贵妃又笑了,说,“圣上,妾还有一事,想要求您。”
“说吧。”
“妾有个侄儿,过了初年便十六岁了,妾想替他讨一份闲差。”
杨固检道:“些许小事,朕叫陈端去办。”
柳贵妃不道谢,只是望着他笑。
一开始这笑很浅淡,是无声的,后来便大笑,最后笑得撕心裂肺,眼泪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圣上啊,圣上,”柳贵妃睁着迷蒙泪眼,目光中皇帝的身影变得朦胧,“圣上啊,您真是骗得我柳金萱好苦啊。”
杨固检心里咯噔一下。他柔声道:“朕怎么就骗你了?你别哭,小心亏了身体。”
“妾要这身体还有何用?”柳贵妃呛得咳了起来,胸腔火烧般的疼。杨固检连忙为她抚胸顺气,被柳贵妃一把推开。
她尖锐的质问道:“圣上既然说您不曾骗妾身,那妾身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问。”杨固检迟疑了片刻。
“妾的娘家被清算了,在京的住宅都叫官府封了,”她冷笑道,“这件事,圣上您知道吗?”
不妙的预感成了真,比杨固检想象中要早许多。
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朕……这便处理。”
“妾还有一个请求。”柳贵妃说。
杨固检已经不敢叫她说下去了。
可贵妃没有等他首肯,自顾自的说:“圣上既然不知道,妾请圣上对清算柳氏之人严加处置。”
杨固检敷衍她:“好,朕这就叫卢守直去办,把他们全都处置了。”
“妾的家人还在吗?”贵妃尖利的音调平了下来,缓缓问道。
杨固检刚想说都在,这就派人去接回来,暂时哄住她,贵妃又道:“妾想见见父亲母亲。”
杨固检一下子卡了。
当初查柳家罪证时,还查出来一些别的重罪。
他大怒之下,将柳氏家族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都杀了,十岁以下的没入宫中。
女眷们倒是看在贵妃面子上,留了几分余地,无论老幼,无一人充入教坊司,也无一人没为宫女,全都流放到安化行省去了。
安化是座大岛,孤悬海外,环境恶劣,生存艰难。
齐朝人最怕被流放到两个地方,一个是岭门,另一个就是安化。前者虽山林密集,瘴气遍布,倒还有机会回来,后者……
流放和死,似乎也无甚差别了。
他许久不曾言语,柳贵妃哪里还不明白家人是什么下场。
她咬着唇,死死的忍下泪来,一颗心如坠深海,为咸涩的水包裹、挤压,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
柳贵妃看着他,说不准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她第一次觉得皇帝离她那样遥远,似隔着烈火,隔着冰窟,隔着天堑,隔着无数令人望而却步的东西。
他分明离她很近,可她却无法触及他的心。
他怎么就如此狠心呢。狠心的欺骗了她这么久,狠心的,把她不多的保障又除去一样――那可是她的家族啊。
杨固检刚要说话,外面守着的女官进来,行了礼,说道:“鸾仪宫来人,请圣上调拨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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