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加入书签

其实原因很简单,弹奏乐曲时受不得别人的打扰,从前叶之凝吹埙时,叶青幽总会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聆听曲子。

虽然叶青幽音律很糟糕,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换做是他在弹琴时,有人打扰到他,他肯定也要生气发火,所以他选择偷偷地看上一眼。

只看一眼,瞧瞧弹琴的这人是男子还是女子,他就走开。

叶青幽速度比小童快了不止一倍,最后一跃稳稳落在一颗最大的玉兰树下。

他低头往下望,看到一个雪衣男子端坐在树下,前方放了一架漆黑的七弦琴,正轻轻地用两手拨弄着琴弦。

这个位置瞧不清那人的身形样貌,只觉得这人隐隐有些熟悉。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弹琴人的左边来了几个人。

伴随着那几个人的到来,叶青幽突听脚下的树枝发出清脆地“咯吱”声。

刚来的几人走上前来,拱手道:“参见……”

刚刚说到“见”字,叶青幽脚下的枝条突然断了。

叶青幽:“……啊?”

不是,怎么就断了呢!!!

刚刚跑近的小童眼睁睁瞧着前方的那抹青色掉下去,不忍再看下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呜,叶阁主好可怜……

叶青幽以为自己肯定会重重地砸下去,不说摔得骨折,但至少得受伤。

要是再糟糕点,就会和下面的人头碰头,砸得双方抱头惨叫。

还有可能他掉下去,运气好点没砸到人,却把人家的琴砸坏了——能奏出这种乐曲的,是把好琴,可惜了今天注定要毁在他身上,叶青幽深深地觉得可惜。

世上有一件事很奇怪,这件事就是遇上一件很糟糕的事时,你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全想一遍,但结果却是,你所想的一切可能都不对。

偏偏你最没想到的,就是最后的结果。

就如现在,叶青幽做梦都想不到下面的人反应竟会那么快。

明明在他掉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还拨弄着琴弦,但下一刻他就将面前的琴推开,稳稳地接住叶青幽。

他依旧是坐着的,大朵大朵的白玉兰开在他身后,惊艳得如一位跌入凡间的仙人般。

叶青幽仰面躺在他的怀中,终于将这人的相貌看清楚了。

这人是星云派的掌门,沈玄英。

虽没见过他的人,但叶青幽看过他的画像。

难怪他觉得这人那么熟悉,原来正是他师父最敬重、也是他最崇拜的人。

以沈玄英的修为,从他跃上枝头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点破。

叶青幽成为化神期修士,横扫一方后,也才一百一十六岁。算起来,这事都过了一百年了,可叶青幽也依旧忘不掉,他第一次见沈玄英时,说的那句话:

叶青幽:“掌门,您上辈子该不会是个女子吧,要不然怎么能这么令人心动?”

……

“哈哈哈!”第三次,叶青幽第三次在饭桌上笑出来。

夏不遮慢慢地将嘴里的饭咽下,斜眼道:“吃不吃,不吃的话就把碗放下,你边笑边吃就不怕把自己活活噎死?”

叶青幽很艰难地将菜咽下,继续笑:“我觉得我可能是这个天底下胆子最大,最不知死活的人。”

夏不遮挑了下眉,为了防止他一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害得他也一起被噎死,夏不遮很聪明地将碗放下。

“行了你说吧,你又干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叶青幽道:“来我先问你,你觉得这个世上有人敢调戏沈玄英吗?”

夏不遮道:“当然不会有。他毕竟是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人,调戏他,谁那么想找死。”

刚说完这话,夏不遮突然反应过来,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叶青幽又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他指指自己,诚然一副流氓样:“怎么没有,我呀。我就调戏过他,还是第一次见的时候。”

夏不遮被他的不知死活给惊到了,久久说不出话,最后好不容易说出来了,还先长叹了一口气:“请你下次找死前,先跟我打声招呼。”

叶青幽道:“为什么,你准备在我找死前,先把我强行扯回来吗?”

夏不遮心平气和地凝视他:“一个人千方百计要找死,别人怎么拉也拉不住。”

“那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要跑而已。离你离得远远的,免得你祸害到我。”

叶青幽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了一阵,又用筷子夹起菜放在嘴中:“诶不遮,我问你个问题。你会做点心吗,就是那种小兔形状的,吃起来软软的,但又不是特别甜。”

他用手比了比:“诺,就那么大点。”

这一次,因遇到的事情不同,夏不遮并没有给他送点心。

老实说夏不遮这个人,他和叶青幽真的非常像,在他没变坏时是挺好的一个人,至今叶青幽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变得那么坏。

害了叶青幽,将自己唯一的好友亲手送进地狱。

他死的时候,叶青幽正被压在星云派的大牢中不见天日。

五十年后像条死狗一样的被扔出星云派,叶青幽还一直以为夏不遮依旧是星云派的一位峰主,他疯狂地想去质问他为什么。

等千方百计再次混进星云派后,却得知他在叶青幽刚进大牢中的第三个月,就死了。

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年,他的骨头都烂了。

这种有气没处发的仇恨和痛苦,简直叫人憋屈不已。

重新流落到俗世的二十年中,叶青幽曾一度恨死他,连偶尔在街头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气的发疯。

二十年后,叶青幽卷土重来,建立了世间最繁华的幽冥鬼都,终负了初心堕落成一个恶魔,反而不恨他了,不但不恨,还对他惺惺相惜,在鬼都为他立了一座坟,时不时就对着没有尸体的坟墓发发牢骚,或者和以前一样说说贴心的话。

但是自从夏不遮背叛他后,他再也不信任何人。

他和夏不遮从前是多好的两个好友,最后却落得那种下场。

夏不遮死了也好,否则活着,两人也回不到从前,就算见了面也只剩尴尬和相互猜疑,倒不如死了,叶青幽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说话。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夏不遮还没变得那么坏,没有猜疑,没有提防,和这样的他在一起叶青幽挺高兴。

顺便也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他变了。

夏不遮做的那包兔子形点心,口感算不上顶级,他死后叶青幽曾做过无数的点心,可惜模样做出来了,味道却不对。

现在点心的制作者就在这,虽然没经历过那件事,他也许做的不像,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不遮看看他手比的动作,道:“我也没做过,试试看。”

叶青幽笑道:“好。”他一直都是个很念旧的人。

说话间,夏不遮凝神听了一会,突然对他道:“有人来了,找你的。”

叶青幽也听到动静了,但他不在乎,刁了一个面饼慢慢地嚼着:“这个屋住着你和我,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

夏不遮放下碗:“我结识的人虽然挺多,但真正能好好说话的没有几人,你昨天进射箭场时干了什么,招惹了谁你莫非忘了?”

叶青幽摇摇头,故意将声音放大,用略带悲伤的调调道:“怎么可能是沈掌门呢,你都不知道他罚我抄星云派的门规,还说抄不完不许和他说话。我现在连十遍都没抄完,人家怎么可能主动来找我这个小流氓?”

此话说完,来到门口的人明显顿住了步伐。

过了好久,也没听到他有下一步动作。

既不敲门,也不离开,还过了那么久,叶青幽很快没耐心了。

他朝夏不遮眨眨眼,无声地动动嘴:“这小绵羊,还真纠结呀,肯定是被我说的不好意思了。”

夏不遮白了他一眼,回道:“你既然想他速度点,刚刚就不该说那句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厚脸皮?人家担心你晕倒的事,你倒好这样说,换做是我听到这句话,今后都不理你。”

叶青幽白眼回去:“怪我了?来我们赌一局,我赌他纠结一会铁定回去,你呢?”

夏不遮笑笑:“你还没说输了给什么,赢了又给什么。”

叶青幽道:“好吧。你要是输了,把你珍藏最贵的茶具给我一套,我早就想要了。”

夏不遮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茶具,那些可都是他的心头好,白白送他一套,还是最好的,夏不遮可舍不得:“你还真不客气。”

他失笑:“你这人又不喜欢喝茶,要茶具做什么?”

叶青幽直言:“我是不喜欢喝茶,我就喜欢喝那些果子榨成的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用你的茶杯装果汁,我喝着都感到自己很牛,像个有文化的文雅君子。”

听他想拿去装果汁,夏不遮都想捏死他了:“你这人,简直暴殄天物,好茶配好杯具,怎么到你那就用来配果子榨出的汁了?”

叶青幽道:“那这么说你不敢赌了?”

夏不遮思索了好一阵,咬牙道:“赌。不过你要是输了,你就把你的金丹期傀儡给我。”

叶青幽道:“你这才是狮子大开口,我要你的杯子,你要我最厉害的傀儡,像话吗?”

夏不遮道:“当然像话,你的傀儡还能再做。一句话,赌不赌。”

叶青幽:“赌!”

夏不遮:“好,我赌他会敲门。”

叶青幽:“那你肯定输了,把茶具拿来。你不知道,沈玄英脸皮可薄了……”

话还未落音,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夏不遮:“哈哈哈。”

叶青幽“哗啦”一下站起来,心道,我的天,这小羊脸皮什么时候那么厚了?

三声敲门声一过,夏不遮立马道:“是谁?请进。”

外面的人才一推门,叶青幽立刻倒在椅子的靠背上,半死不活地直哼哼:“不遮我腿疼,你快过来忙我捏捏,还有胳膊,我被那大邪祟抓了一把,它爪子上好像有毒,你帮我看看皮肤烂了没有?”

白白输给夏不遮一具金丹期傀儡,叶青幽当然要无病呻吟,在沈玄英身上讨回点东西。

果真还是那句话,“赌”字害死人。

他一哼,沈玄英立刻进来。

叶青幽和夏不遮早就知道来人肯定是他,但叶青幽还是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见他进来,颇为受宠若惊:“哎呀,怎么是你?”

他挣扎了几下,想坐起来,但又很“柔弱”地倒下了。

对面微笑的夏不遮,面对自己的好友时第一次有点想吐。

他很给面子的没有吐出来,微笑着将碗筷收走。

现在此地只剩下叶青幽了,他可以毫无忌惮地无情撒泼耍流氓,哼哼唧唧一两声,沈玄英立马快步走来。

他也清楚叶青幽的个性,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次他是真的难受呢?

叶青幽就是吃死了他的好人个性,可怜道:“抱歉你让我抄的门规这两天抄不了了。”

沈玄英长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叶青幽鬼主意特别多,不可信。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玄英忍笑道:“无妨。”

叶青幽正等着他的下一句“抄不了就不抄了”,岂止他的下一句话是:“没关系,抄不了就不抄了,等仙盟大会过了再抄。”

叶青幽立马看向他,无声地凝视他一阵后,才吸了一口凉气:“你变了。”

沈玄英没接他的这句话。

短短几句话,沈玄英知道他的目的,叶青幽也不继续演他的“柔弱小可怜”,坐直身子,道:“掌门前来是做什么的。”

沈玄英心道你明知故问,但嘴上却还是长叹一口气:“来看看你。”

叶青幽这种性格,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若此次都要计较,他一天里什么都不必做了,光和他斗气还嫌时间不够。

话到这里,两人便要说正题了。

一开始沈玄英不知道叶青幽有一具金丹傀儡在手,所以猜测他进射箭场中收好弓箭,不争不斗可能是在为后面的战斗准备。

谁知叶青幽胜得漂亮,虽说也受伤了,还伤了好几个地方,但看得出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必胜的心态,并且也知道自己绝对能胜。既然如此他开场不争,只怕就不是在为最后的战斗做准备了。

沈玄英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何你一开始不比?”

以沈玄英对他的了解,沈玄英觉得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事实证明,他猜的是对的。

叶青幽眯着眼睛,轻轻笑道:“因为这样有意思啊。”

他浑身的气场突然一变,慵懒又自负:“要是一开始就动手,全场十分之九的猎物都是我的。早点动手,我不就是在欺负人嘛?”

末了,他又冷哼道:“而且我就是喜欢玩这种招数,这叫什么,出其不意、一鸣惊人!当人人都以为我会输时,我偏偏就是要他们狠狠打自己的脸,这种翻转很爽吧。”

“而且。”他又笑起来,“听说这次除了那个压我十万灵石的傻子,其余参加那场赌局的,都是赌我进不了乾字榜。某些可是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压了,我不让他们输得倾家荡产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总之谁敢拿我赌,那他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算倾家荡产了又关我什么事,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敢拿我消遣,不倒霉点怎么行?你说是不是,掌门?”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