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低矮的墙头爬山虎肆意蔓延,几丛野蔷薇在晚风中舒展繁复的花瓣。
苏二丫拎来一把凳子坐下,后背斜倚在门边, 右腿轻轻搭在左腿上,姿态闲适地注视着墙上的一抹春色。
不消片刻,她的双胞胎妹妹苏三丫抿着嘴唇满脸不高兴地往家走,她身后一个沉默的青年推着自行车脚步匆忙地追上来,语气讪讪地跟苏三丫道歉:“三丫,你别多想,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不就是嫌弃我家穷吗?我跟你处对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马上该结婚了,阿姨突然说让我进你家后和娘家断了联系不再来往,生怕我家的穷亲戚以后去你家打秋风。”
她吸吸鼻子,“早知道阿姨看不上我家,嫌我家穷,说什么我也不会跟你处对象的。”
苏三丫委屈不已,平时阿姨对她关怀备至,贾彬对她也是有点言听计从的意思,她曾无数次幻想婚后和谐美满的生活。
婚期是阿姨择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今天贾彬接她到家里吃饭,饭桌上阿姨居然不顾往日情分说出那样一番话,就差命令她直接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
苏三丫撂下碗筷,敛下笑容,分不出心思跟他们打招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们家。
一路上,她的情感在家人和爱人之间两头拉扯,犹豫不决。
胸中全是无奈和怆然。
贾彬见苏三丫情绪有些激动,也不敢招惹她,只讷讷地反复道歉。
他明白妈妈的意思,她肯定是帮他的,总不会害他,所以贾彬只字不提回家劝说母亲更改决定的话。
“我妈是为了咱俩的未来考虑……”贾彬握紧自行车把手,思虑半晌,憋出一句话。
这句话简直像点燃了炮筒一样,苏三丫红着眼眶站定,略显凌厉的目光像箭矢一样射向温吞的恋人。贾彬被她的眼神惊住,一瞬间肌肉绷紧,心脏突突直跳。
“贾彬你混蛋!给我滚,滚回你妈怀里吃奶去吧!天天张嘴闭嘴就是‘我妈,我妈’,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主见吗?”说完,她掩面冲回家里,破旧的木门“嘭”地一声在他面前合上。
贾彬茫然无措地立在原地,耳边回响着苏三丫带着哭声的喝骂。
他说错什么了吗?妈妈确实是为了他和苏三丫的未来共同的小家在考虑啊,不能被穷亲戚们拖累。想当初她不正因为如此,嫁给爸爸后主动和贫困的姥姥姥爷家断了来往吗。
三丫为什么不能多替他、多替他们日后的小家着想一下呢?
贾彬又在苏家大门口站了几分钟,料定木门今天不会再为他敞开了,怀着满腹疑惑和委屈骑上自行车回家。
他需要妈妈为他出出主意。他还是挺喜欢苏三丫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一意孤行地违背妈妈的意愿非要和三丫处对象。
眼里勾起嘲讽的笑意,苏二丫收起凳子搬回屋里,低低啧了一声。
上辈子也是如此,三妹夫家嫌弃苏家穷,逼三丫婚后和苏家不再走动。陈春花为了三丫的幸福同意了这项不合理的要求,即使女儿回家,也是闭门不见。
没错,苏二丫是重生的。
上辈子她嫁给了现在的相亲对象雷长信,只生了一个女儿,正准备要二胎时,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二胎梦胎死腹中,她被妇联的人强行拉去卫生所上了节育环。
因为没生下儿子,婆婆和雷长信看她越来越不顺眼,脏活累活全部推给她。
九三年临景市迎来下岗潮,“铁饭碗”被打破,雷长信的工作也没能幸存下来。自那时起,他染上酗酒的恶习,喝醉后动辄对她连打带骂。
为了维持生活,她不得不四处当临时工赚取微薄的薪水,回家还要做家务承受婆婆的挑刺和老公的暴打,不到四十岁就死于劳累过度。
再一睁眼,苏二丫回到了七五年,自己十九岁那年。起初她高兴坏了,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她有后面二十年的记忆,她知道七七年会恢复高考,八十年代开始经济彻底复苏,商机遍地,闭眼都能赚钱。
她虽然有初中学历,但根本静不下心学习,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是不可能了,于是,苏二丫把目标定在经商上。
苏二丫重生的前一个月,折腾着做一些小点心到黑市上卖,想通过这个积累资金。
拜前世的婆婆和雷长信所赐,她的厨艺还算不错。毕竟任谁天天在饭桌上被人拍桌子瞪眼地挑剔做饭难吃,挑剔完又有人动手打骂,慢慢地厨艺也会有所精进。
家里没有糖,只有一些陈春花带去黑市卖的鸡蛋,面粉更是少得可怜,苏二丫不气馁,偷偷用全部的面粉和鸡蛋蒸了小半锅鸡蛋发糕,跑到黑市去卖。
与她预计的大卖特卖不同,她的鸡蛋发糕无人问津,零星几个饿着肚子的“倒爷”问过价格,却都被它比馒头还要贵上三倍的价格吓跑。最后只有一个不差钱的中年男人买了一块用来哄孩子。
小半锅鸡蛋发糕,她连着卖了两天,依旧乏人问津。捂着因为糟蹋粮食而被陈春花甩了一巴掌的脸,苏二丫含泪放弃了到黑市卖吃的积累原始资本。
前世虽然在夫家过得不好,但至少能填饱肚子,苏二丫乍一回到连野菜糊糊都喝不饱的苏家,根本适应不了,加上前世干苦活脏活累怕了,这一世怀揣着发财梦的她理所当然地看不上现有的一切,不是偷懒就是偷吃。
每当其他人责备她,她就会坦言:“等我以后发财了,要天天大鱼大肉的吃,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光数钱玩……”
面对别人看疯子似的眼光,苏二丫撇撇嘴。她那一副她们目光短浅、孤陋寡闻,而自己则高瞻远瞩地站在云端指点江山的模样,愣是气的陈春花牙痒痒,恨不得再一巴掌抽醒她。
举着鸡毛掸子追了苏二丫半天,陈春花才在几个女儿的劝说下不再搭理她。
没办法在黑市积攒做生意的本金,苏二丫便把主意打到她前世的彩礼上,那可是足足二百多块,做小生意的启动资金正好。
前世她的彩礼在婚后第二天就被婆婆以当家为由讨要回去,这次她一定要保护好这笔钱,谁也别想肖想它。
等她做买卖赚了钱,第一时间就离婚!
到九六年苏二丫死的时候,离婚已经不是件丢人现眼的事情,不少人为了追求平等和自由选择脱离现有婚姻关系的桎梏,勇敢追求新的感情和生活。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远离雷长信一家子,但是,苏二丫别无他法。
前世她在社会底层挣扎,每天为了赚钱疲于奔命,没有接触过下海经商大赚一笔的人,要不然她会选择直接接近日后发达的那些人,把自己嫁过去一劳永逸。
现在苏二丫对待雷长信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把他当成跳板。只等遇到更加优质的人选一脚把他踹开,如果遇不到,就为了彩礼捏着鼻子和他结婚,反正以后赚了钱还是一脚把他踹开。
一晃一年,苏二丫愈发懒惰馋嘴,美梦却越做越勤,支撑着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的一切。
陈春花见说不动她,狠狠瞪了她一眼,懒得同她计较,拎起装着鸡蛋的竹篮准备去黑市卖鸡蛋。
心情愁苦地想着三女儿对她说的不同意结婚的话,陈春花的眉头紧锁,连篮子里的鸡蛋又少了两个被二丫拿去偷吃都没发现。
她做为过来人,当然知道三丫未来婆婆深深藏在眼底的轻视和嫌弃,也看得出她在给她家送来年节礼时暗含高高在上的施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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