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第13章 有女百家求
莫小西离婚的消息像是插上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十里八庄。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欢喜的是那些家里穷的叮当响,给儿子讨不上媳妇的外村人。这种人穷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以前的莫小西是多少个农村后生敢想不敢攀的七仙女,是夜里高高挂在枝头的明月亮。村里的老人常说,那丫头要是搁在过去,是要被选进宫当娘娘的。是个富贵命!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离婚的女人又带着个拖油瓶,家里条件好的谁会娶她?还不被人戳脊梁骨,笑掉大牙?
想来想去只有儿子最合适!虽然他们过的穷,但是想法倒挺丰富的,老两口,一个抽着旱烟一个納着鞋底,凑在煤油等下。对,他们点的是煤油灯,村里早通电了,灯泡里发出白花花的光倒是挺亮堂,可那是花钱的!一想到月月都要给收电费的一两块钱!简直比割自己的肉还要疼。两块钱的煤油能用上小半年,庄稼人不扣算着过日子怎么行?
他们真是看不惯村里买电视的人家,一年土里刨食能挣几个钱?显摆个球啊!买来那四四方方的东西顶啥用?有钱烧的!当然,他们看不惯是看不惯,并不妨碍舔着脸皮去有电视的人家里串门,而且不串到电视机里下雪花,绝对不待回来的。就算主人家一声接一声地打着呵欠、拼命暗示道:以后可不能再熬这么晚了,地里的活一茬接一茬,庄户人家哪有撅着屁股睡到天光大亮的理,早睡早起啊------
但是,串门的也不知道没听到,还是装作听不明白,总之,俩眼死死盯着电视屏幕,望着一群人穿着大裤衩子,热的跟啥似的,抢一个球,那球一会滚一会飞的,有时候进了一个方框框。好稀奇啊,电视机后面也没有,那球到底骨碌到哪里去了呢?真是邪了门啦。
直到后来再去,人家早早落了锁,两口子推门推不开、踹门踹不动,只好骂骂咧咧回来,诅咒着那些为富不仁、自私自利的村里人,宽慰自己半辈子没看电视也没见少一两肉,不看就不看,谁还没点骨气咋地?以后离那些有俩臭钱的人家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
在这之前,看到自家那个窝窝囊囊、怵怵瘪瘪、三脚踹不出p来的龟儿子。眼看着要打光棍了,愁的他们不到五十岁的脸上,皱纹爬满了,头上的白头发也数不过来了。现在,机会来了,只要找媒人一说,肯定能顺顺当当把村里的首富家的孙女娶回家!抱孙子有望了!
儿子虽然木讷不爱说话,但又不傻,三十好几的人了,每当夜里去茅房的时候,不论几点,都会看到儿子房间里,忽明忽暗的亮光。当爹娘的哪里会猜不出,儿子睡不着抽烟呢,能为啥愁的睡不着?想媳妇想的呗!
荷花村里大多数人,在得知莫老太太的孙女离婚了,夫家连孩子都不要,就这样把母女俩扫地出门!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有人欺负她们的“姑奶奶了”那还了得!
别看小小的荷花村只有三百多口人,南边高坊两千多口,北边的谷庄也得一千有余,东边的王堂,西边的棠林集哪个不都超过一千多号人去?小小的荷花村被强势包围在里面,从土改那会,周边村几个村支书一嘀咕,就以人口多、生活艰辛,土地、牲口分配不均,容易引起村民内讧为借口,找到镇上领导,强烈要求瓜分荷花村的土地。
还没等上头松口,荷花村的全体村民、拖家带口、小孩哭、女人闹,堵在镇改委讨个公道,说荷花村祖祖辈辈扎根在这里,解放前给地主家扛活,种的就是荷花村这一圈的土地,现在地主被打倒了,土地分给了村民,应当应份!不是荷花村的土地,荷花村的人不眼馋也不眼红,只要是属于荷花村的土地,外人一块地角都抢不走!你们地少活该!谁让你们闲着没事拼命生孩子!谁让你们毫无限制毫无条件地接受那么多逃荒回来的亲戚!
荷花村的前任村长,大串联那阵,那可是受到最高领导接见的,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颇有魄力地,将手一挥:“镇领导解决不了,我们荷花村村民直接去tian an men喊冤去!”
最后结果是:周边村民每人一亩良田、半亩盐碱地。而荷花村的,每个人四亩良田,盐碱地没人要,都栽上了杨树,成材了,卖树的钱,全村分!
有一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团结就是力量!荷花村的人历来如此,村子里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少,两家娘们跳着高骂架,互相挠脸的也不是没有。但关键时候,总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村里人,上过学堂的不多,他们淳朴、善良、心思简单、就像看电视一样,从来只分“好人”、“坏人”他们道德底线不高,你给我仨瓜我回报你俩枣,你踩我庄稼,我毁你幼苗!做人就要恩怨分明,前一刻是兄弟亲亲热热、勾肩搭背、吃吃喝喝,下一刻翻脸不认人掀桌子、扔板凳,分分钟的事。
她们有可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说着谁家娘们不孝顺,谁家娘们爱爬墙,谁家媳妇儿爱买新衣裳------这是农村女人除了下地干活,茶前饭后的日常生活。因此而衍生的扯皮、骂街、打架也偶尔发生。最终结果也就是憋个仨俩月不搭腔,过后照样“妹子啊”“嫂子啊”“婶子啊”的亲亲热热一块上集、一块去县里打零工。背地里关系怎么样无人知晓,大面上都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善邻友好的和谐局面。
她们也许有些爱占小便宜,爱出个小风头,也许有些无知、有些愚昧!有时候脑抽了还会落井下石,她们不是见不得比她们富裕、幸福的人,但不要比她们太富裕太幸福了!是人都会嫉妒的好不?她们也不是不喜欢比她们好看的女人,关键是不要太好看啦!她们总能从某些地方长到平衡点。莫小西一家在荷花村无疑是很独特的存在。
莫太爷爷的爹活着的时候,整个镇一共32个村庄,所有的土地都是他们莫家的!因为莫家请的风水先生说,荷花村是一个风水宝地,因此才决定把宅子从镇上搬到村里。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因素,荷花村没有二姓,都姓莫!莫太爷爷是这个村里辈分最长的人,拄拐棍的老头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喊一声:“老爷爷------”
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荷花村的赋税比别的村轻的多。到了莫太爷爷这辈,莫太爷爷上了洋学堂,娶了个大家闺秀做老婆,后来跟着打老蒋,打着打着便没了影踪。因此,土改那会,并没有太难为作为地主婆的莫太奶奶,就连游街□□什么的,也只是意思意思,没有一个扔坷垃瓦块的。动手的更没有!不像别的地方,那些地主老财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折磨,选择轻生了事!
莫太奶奶原本年龄紧挨着的五个子女,特殊时期都没保住,只剩下捅天捶地的六爷,成天跟脱缰的小马驹似的不着家。是生产队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又历年受他们的恩惠,倒也没忍心扣过工分。
莫家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老房子,两个女的,老的老小的小,村里再不咋地的人家,也不会去欺负她们,一是迫于六小子的淫威,二是欺负没有战斗力的老弱幼小实在是没那么狠的心肠。丧不了那样的良心!
莫小西人靓嘴甜辈分长,身世坎坷,这没爹没娘的小姑奶奶最是可怜,因此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倒从没有挤兑过她,不但不挤兑,在她们眼里比亲姑奶奶差不哪去。眼见着小姑奶奶被婆家欺负了,村里的女人们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干得了活?
奶奶哩个熊瓜憨憨!打量着庄稼人家的闺女好欺负是不是?欺负莫太奶奶家没人了?乡亲们抄家伙!
可是,莫太奶奶最近被她娘家侄子接走了,莫小西把房子拾掇干净、晾晒好后,当天就去接奶奶,好像走了两天了,于是,众位宗侄媳妇、孙媳妇一边揪着塘子里的菱角,一边盯着莫太奶奶家门。有仇不得抱,好不心焦!
好容易等到莫小西抱着孩子和莫太奶奶被送回家,晌午饭过后,几十个乡亲邻居手里拿着家伙什,自动自发地到莫太奶奶门前集合了。说荷花村出钱去县里雇一辆大客车,然后村里的青壮年和能说会道、最好嗓门高亮、胆大又心细的老娘们都带上,争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莫小西刚眯了个午觉,就被外面的争吵声惊醒了,看了眼贝贝,睡的正香,披上奶奶的湖蓝色的绸布对襟褂子。揉着眼睛,听到咣咣的拍门声,加快脚步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便被这群热心的女相邻围了起来。
丽娟侄媳妇:“你们看呐,咱姑姑都瘦的脱相了!可怜见的,那个死鬼姑父!我呸!挨千刀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让带------”
莫小西哭笑不得:呃,迷迷糊糊顺手捞的衣服,惹祸了------
对门的尖脚老太也颤巍巍地抓住莫小西的手,老泪横狂:小姑奶奶,你咋就这么好说话地跑来了?咱女人家别的本事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拿不出来吗?我就不信,论骂架,她一个城里人能骂的过咱乡下人!”
“姑呀,别难过,俺是村东二狗子媳妇儿,俺从小都跟俺爹俺爷耍拳脚,等俺去了他家,先砸锅再推灶!把他们一家子揍一顿,给小姑出出气!”
望着眼前这帮年龄比她大了不只一星半点,辈分却比她低几辈的女人们。莫小西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真的做不到跟她们一样亲亲热热喊着“侄媳妇啊”“孙媳妇啊”整的她像是千年得道的耗子精似的。膈应的很!
幸亏奶奶听到动静走过来,她对莫小西说:“小丫头醒了,哭着找娘呢!”莫小西如释重负地赶紧溜了。奶奶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呢,让她老人家应付这些情绪激昂的小辈们吧。
81岁的莫太奶奶,往那一站,威风八面,手里拄着的不亚于龙头拐杖,其实她身子硬朗的很,小脚虽然缠过,后来被留洋回来的二哥给偷偷放足了,所以虽然80多岁的年纪,比那六十来岁的走的还稳当。只是觉得人家60岁都柱上拐杖了,她这个80岁老不死的,再不拐上一个,有些不合老太太群。特意让娘家侄子买了一个,当摆设用。
莫太奶奶言简意赅只说了几句话:一,小西是自愿离的婚,二,那个孩子不是小西生的,你们也是,小西月月来看我老婆子,啥时候肚子显怀过?三,打人犯法,咱们去再多的人也没用,就算不犯法,那家是公安局的领导,去了也是吃亏!所以,大家赶紧回去,休息休息该干啥活干啥活去吧。
众人正义愤填膺地准备在老祖宗一声号召下,以农村去包围城市,听到这番话,顿时蔫了:公安局的,那不有枪有炮的吗?再快的锄头镰刀也快不过子弹啊。他们这不是拿着鸡蛋往石磙上碰么?
“我们以前还挺纳闷的,寻思着小姑奶奶都没大过肚子,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呢-----不是小姑奶奶的孩子,小姑奶奶咋把人抱来了?年纪轻轻带着个别人的拖油瓶-----”尖脚老太跟莫太奶奶是抹骨牌的好牌友,一直都疑惑着这孩子是啥时候怀上的,一听孩子不是亲生的,有些急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憨瓜、憨熊。”在嘴巴里打了几个转转,硬被和着口水咽下去。
“小西说,孩子是那家人前妻生的,一家子都不待见,嫌弃是个女孩,她要是不答应把孩子抱来,那家人根本不同意离婚!”
莫太奶奶到底心软,没直说是那家相好的留下的野种,但绝对不能让村里人误会,是小西生的孩子!这丫头任性,可她不糊涂啊。以后的路长着呢。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着,准备各回各家,掉转头,一眼看到镇上以说媒扯红线为生计的刘媒婆,笑眯眯地坐在石磙子上。惊奇地问她在这坐着干嘛。
刘媒婆朝莫太太努努嘴,笑嘻嘻地说:“这都眼巴巴瞅着你们家大门好几天了,今儿可算来了,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我家的门槛快被踢烂了,点名道姓娶老太太孙女当媳妇呢!”
第14章 小媳妇
莫太奶奶领着三个孙子、曾孙辈分的媳妇儿在大黑槐树下抹骨牌,脚下不到一尺远的地方,铺了一张大苇席,席面油亮光滑,连一点细小的毛刺都没有。
苇席上铺了碎花褥子。为了防止贝贝尿在上面,褥子上又放了几个莫小西用玉米包叶编织的蒲坦。
贝贝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用高粱芙芙编成的小提篮,里面是几十张旧的骨牌,已经被莫小西用开水煮过。所以,干净的很。
贝贝好奇地翻过一张又一张,有样学样啪啪摞着,微张的小嘴巴,口水一嘟噜一嘟噜地往外冒。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惜说的话谁也听不懂,而旁边就是她那个不着调的小妈妈,摊手摊脚地一躺,枕着个老式虎头枕头,啃着根绿油油的水萝卜,翘着二郎腿,开始还哼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儿歌,不一会便没了动静。萝卜头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滚,最后咕噜到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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