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无法解释的诡异状况,是她亲身的经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一场骗局。
“易如反掌?”玉阳挑起眉梢:“违逆造物大道,难逃大道之谴,此乃人界浩劫,非我神界,倘若人界凡体明知浩劫在前,依然置之不顾消极处世,我神界真君,又何必甘冒天谴多管闲事?!你当我真没有担当风险么?若不是我妄施仙术,开启你的灵识,你以为你能与亡灵沟通?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承担着什么后果!”
玉阳越发恼火,重重一拂衣袖:“也罢,言及于此,如何决断,由你而已,我只最后提醒你一句,我能做的,也就仅仅限于这些,你大可以消极,眼看着你在意的那些人,一个个死于祸难,执妄难除,灰飞烟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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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方为永诀
像来时的悄无声息,玉阳真君的离开,也像突然被阳光蒸腾了身形,而后蝉吵声又突然响亮起来,望向那水塘,似乎一条条的红尾也莫名摆荡欢快,自东而来的一阵疾风,使白色的芳朵于枝梢笑得娇俏,小小花园里,有如无形的咒止又无声的开解,只留下一个春归,她在几多生灵轻快的一时,再也无法谈笑如常。
很多的决断,不用急于此刻笃定,春归却懂得有那一件,是当真不能再绕开了。
没有稍长的时间,她很快便见阿娘的魂影经粉白的围墙显现,一样是沐浴着金乌光盛,沐浴着茉莉浮香近前,这一刻她的心胸像被一支无形的箭簇洞穿,漏下血淋淋的空洞,再有剧烈的疼痛瞬间充满了脏腑,春归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经历的离别,回回都是如此猝不及防,她真想什么都不顾的痛哭失声,好像只有这样宣泄,才能姑且缓和身体里剧烈又沉钝的疼痛。
但她看到阿娘眼里的水光,无奈又悲凄的神色,春归知道自己还是应当冷静下来。
她把整个像暂时被抽空了力量的身体,斜斜交托给美人靠,她侧着脸,把下巴稍稍藏在肘弯,她不能一直盯着阿娘的泪眼,她看向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翠鸟,站在花枝上,她觉得那只翠鸟一直长久的站在那里,根本没发觉其实鸟儿数息后就飞走了,空留芳朵随着风定,也渐渐安静下来。
她问:“阿娘,你将要去的癸酆,将要去的度朔,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呀?”
这是对于那个地方,据说是亡灵的知觉里唯一的归宿,春归第一次产生好奇和关注。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关注是大无必要的,因为迟早一天,当她完成了她在尘世的宿命,一口生气断绝,那时就会自然而然恍然彻悟,那时她会随同阿娘一齐归去,她以为对于魂灵而言,数十载的尘世光阴并不算漫长,她根本没有想到她的阿娘经不起这样的等待。
现在,她必须要送走阿娘了,就像阿娘的妄执是她的余生何以寄托,她也忽生关注,阿娘的归宿将为怎样境遇。
她静静的倾听,眼睛一直看向别处,她认真去体会阿娘描述的溟海之北,那个和传说当中的幽冥地府大有区别却又隐约关联的地方,叫做癸酆的魂宿之地,造物为所有凡灵营造的乐土,只有消除妄执才能抵达的幽境,仿佛当真是值得向往的,不,是凡灵应当视为唯一的向往。
但阿娘现在还不能在癸酆久留长存,阿娘要去一个称为度朔司的地方,再经轮回转世。
所有的凡灵,当必须经历万千轮回之苦,当彻底摆脱妄执的一天,才能长存极乐。
这似乎,就是尘世里,有些人对于长生的妄执呢?
春归不知道答案,阿娘也无法告诉她答案,阿娘只是说,每一个轮回,每一遭人世,都是凡灵的修为。
“那是不是在度朔司,真有阎王判官一样的主持,他们会把尘世里的罪孽,报应于轮回?”
“不,没有那样的主持。”
阿娘说爱恨情仇,贪嗔痴怒,都是尘俗的妄执,若魂灵不能放下,就无法再归度朔,而造物,是以超然之态,淡视尘世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造物看来,一切只有因果,无分善恶,谁知今生遭遇之恶,不因前世所种之果。
若一世不能放下妄执,那便是凡灵的彻底毁灭,纵然已经历百世轮回,统统都是徒劳无功。
春归又想,这似乎便近似道家所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原来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苍天有眼呀,尘世间的恩怨兴亡,确然只有尘世间的众人自去承担,如果不能做到超脱度外,那么就亲手了断,否则,死后说不定就成了妄执,一缕游魂飘荡世间,不能偿恩也无法复仇,只好灰飞烟灭。
“阿娘的妄执,从来不是因为仇恨。”春归叹息,轻轻合眼:“女儿不孝,从前偶尔还会在心中比较,认为阿爹更比阿娘疼爱女儿,直到这时,女儿才知道,阿娘竟然为了不舍女儿,明知何处才是归宿,明知何方才为向往,又明知尘世悲喜,无非凡灵万千轮回必经,终有超脱之时,但阿娘依然不肯抛下女儿在苍茫人世,为了陪伴女儿一些时日的欢喜,宁愿身担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她一直以为软弱的母亲,太过拘泥礼法,一再妥协不敢抗争的母亲,原来是这样不顾一切的为她奉献着,纵然已为魂灵,纵然已断此世母女之缘,只是为了暂时的陪伴,就肯承担如此绝望的痛苦。
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的阿娘,肯这样为她牺牲,也多亏现在知道了,一切还不晚,没有等到后悔莫及的地步。
“阿娘,不要再为女儿心存妄执了,离开吧,去本属向往的溟海之北,去癸酆,生离死别是女儿应当在尘世承担的苦痛,也是女儿一介凡灵的修行之道,阿娘明明知道这些的,对不对?所以,不要再留连尘世了。”
春归闭着眼,她仍然不敢去看阿娘的模样。
但她却听见了阿娘的泣不成声:“春儿,我的孩子,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阿娘不能放下执妄,理当遭受毁灭的劫噩,癸酆极乐纵然是向往所在,万千凡灵,却也多的是在轮回时灰飞烟灭者,能登极乐者原本就是少数,就算这一世,我就算已然度劫,在下一个轮回,也许终究难逃厄灭。”
“阿娘,就像女儿这样的凡人,纵然勘破尘世难逃生老病死,却仍然寄望余生能得安宁喜乐,不肯消极迎接宿命,这是凡世的规律,于阿娘而言,又怎能因为极乐难登,便宁肯选择厄灭呢?阿娘要相信,女儿是真的已经放开了。”
她终于是睁开眼,冲阿娘微笑着:“女儿此生,幸得父母爱怜,又比更多凡体,幸知原来轮回有道,魂灵有属,纵然再经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生气断绝之日,应当也不会再心存妄执,可阿娘若不超脱,便必定会成为女儿日后的妄执了。”
所以再是艰难的决别,也必须果断的面对,这就是生为凡灵,避免不了的万千磨砺,所以尘世里才有这么多新生的婴孩,来到时都要放声痛哭,或许便是魂灵的知觉未曾完全淡却,他们都懂得将来要遭遇的一切。
磨难和艰辛其实不算什么,是又要再一次经历生老病死,妄执的产生和消除。
春归决定在这个下昼,亲自的真正的送阿娘离世,她说会站在这里,希望阿娘前行不要回头。
就像阿娘明知尘世的富贵荣华不算完满,悲苦凄愁也并不算真正的厄难,可仍然要担心她的孤苦无依,一直看着她终身有靠才算放心,春归也要目送着她的阿娘,可以不回头地离开,这样她也才能放心,阿娘可以抵达溟海之北,度朔司中。
所以她要站在这里目送,直到金乌光盛里,再也不见阿娘的魂影,不知不觉恍恍惚惚间,春归的步伐已经到了那面粉白的院墙前,她从墙上的花窗张望,是绿荫如盖,是游廊如局,墙的那边,来来往往的人影不再有她的熟知亲近,纵然不是站在荒漠和旷野,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苍茫空荡,她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孤寂无力的凄惶,在未卜的尘世,是这样的孑然一身。
坚持了也决断了,放心了却不能释怀。
胸腔里的创痛再也忍不住,春归抓紧了衣襟,她蹲下身来,把眼泪流在了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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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疱厨用处
兰庭一贯喜欢经小花园而过这条捷径回到自己暂住的院落,他已经忙碌了整整三天,都是宿在外衙的书房,这天终于了却了几桩手头的事务,想着趁早回来休息一番,兴许还要抽出空来应付一下麦芽糖一样粘人的赵小六,这孩子最近连尹寄余都嫉恨上了,上昼时居然闹着沈夫人要把尹寄余调回北平,等大哥哥和他回北平之后,再把尹寄余召来汾州,免得“大哥哥总被尹先生霸占”。自是未曾如愿,竟直奔尹寄余家眷居住的小院,撒了番泼,把尹小妹给气得跑来找兰庭告状。
对于胡搅蛮缠的赵小六,赵大爷一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约束,听尹小妹的抱怨只觉失笑,倒并不觉得如何头疼,往小花园的西角门进来时,脑子里还琢磨着要怎么对赵小六小惩大戒才好,怎知刚进了园门,游廊上没走几步,便见一面白墙前,蹲着身埋了头的女子肩膀抽搐个不停,俨然是在哭泣,却没听见哭腔。
兰庭只是匆匆一眼,并未认出女子的背影,步伐不由有些踌躇,猜测着兴许是哪家的女眷受了些委屈,悄悄面壁发泄呢,他自来了汾州,除了尹小妹以外,鲜少与其余女眷交道,又一贯没有随便怜香惜玉的习惯,深觉自己也无法宽慰一个陌生人,说不定反而会让人家不自在,就打算绕着反方向兜圈儿,回避过去这遭。
还没转身,就见那女子站了起来。
兰庭便是一怔,因为这时,他似乎认出了那背影并不陌生,又疑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而春归之所忽然起立,却是因为渠出的提醒:“我说,不是我想打扰大奶奶你,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呀,大爷正往这里来,瞅见你在这儿面壁痛哭,你可得想好个情由,别一着急,只能胡诌是迷迷糊糊撞上了墙,把自己个儿撞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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