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出嫁从夫,既然入了我陈家的门,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我陈家的人。况且——”他话音一转,“我祖上世代农耕,连个秀才举人都不曾有,如今有一位公主葬了进去,正好给我陈家光耀门楣。”
“而且——长宁,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他笑吟吟地说,“你不仅要入我陈家的祖坟,还要受我陈家儿孙的香火。”
陈世伸手遮住长宁的眼睛,语气悲悯,“我知道你没有子嗣心有不甘,不过别担心,长宁,咱们夫妻一体,我有的,自然也是你的,我散落在外的子嗣,自然也都是你的子女,你说是吗?”
“你这是欺君,是抗旨不尊,你……”
陈世打断她的话,低垂的眉目看起来冷酷无情极了,谓叹道,“长宁你又错了,你的好皇兄只说了不能有我们的孩子,可没说不能有我自己的子嗣。”
“我们陈家好不容易成了这大郢有名的望族,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长公主断了传承,你不能给我生孩子,我自然要去找别人,有的是名门闺秀愿意为我开枝散叶。”
“不过可惜了,”他轻飘飘地地看了一眼那小孩,“你诺大的公主府,还要空置几年。”
“不过也不用着急,”他温和地说,“圣上已经不年轻了,等新皇继位,众人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我自然会把他们都写上族谱,记在你名下,好和你作伴。”
长宁一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一阵发黑,死亡的脚步一步一步接近,长宁自知时日无多,却心有不甘。
他们成亲不过六年,这个孩子五岁有余,那他其他的子嗣呢,会不会有……
不愿带着疑惑离开,长宁压下所有情绪,只问了一句,“你的长子几岁?”
“哦,那个呀,”陈世好半天才从记忆的角落找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恍然道,“快七岁了,不过可惜是个女儿,不堪大用,如今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苟且偷生呢。”
果然,也许是已经心如死灰,长宁平静地想,快七岁,他们成婚不过将将六年,这样推算,那就是他早在得知仕途和子嗣只能取其一之前就做了打算。
可怜她还做着琴瑟和鸣的美梦,谁知却早就同床异梦了。
“那你当初为何要娶我?”长宁问。
“自然是因为娶一位公主足够体面。”陈世如善如流地说,“你是圣上嫡亲的妹妹,最受宠的公主,朝中谁敢不给你几分薄面,娶了你不知能给我行多少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那大郢有律,皇亲国戚不得担任要职,这一条你也早就知晓?”
“当然,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长公主长宁喜欢清俊的少年,尤爱穿青衫的,微臣当年琼林宴表现得可好,长公主殿下?”陈世唇角含笑,弯腰,像当年一样,在温柔的春光地向她行了一礼。
“所以,”长宁声音苦涩地说,“你也早就想到我会向皇兄求情,以子嗣为交换换取你的仕途?”
陈世笑意盈盈,“长公主生了一颗仁心,最不忍见人伤心难过,自然会忧夫君所忧,愁夫君所愁,而圣上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自然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长宁疲惫地说,“从头到尾,只等守株待兔。”
“长公主果然聪慧!”陈世擦干净她唇角溢出的鲜血,在额头落下一吻,笑盈盈地说,“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没办法,小人物汲汲营营而已,比不得长公主天生尊贵。”
“长公主安心去吧。”陈世遮上她的眼睛,温柔地说,“这浮生散日积月累之下虽是剧毒,但不折磨人,而是如坠仙境,长宁,这一世就当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吧。”
长宁固执地不肯闭眼,弥留之际抓紧他的袖子不肯松手,艰难地说, “我于你已经没用了利用价值,为何最后不能放了我,放我葬入皇陵!”
“我们是夫妻,自然应该生同衿死同穴,”陈世缱绻道,“长宁,等我百年后,我们合葬,睡在一个墓穴里,亲亲密密地葬在一起,下辈子也做夫妻,好不好?”
然而没人会回应他了。
长宁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气息全无。
陈世搂抱着长宁耳鬓厮磨,像是没感受到怀里的人逐渐冰冷的身体,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话。
“长宁,以后我日日穿青衣给你看,陪你烹酒煮茶,坐在花藤下秉烛闲话,看着院子我们亲手栽种的花开,在雨前摘下,做成花枕,日日枕着花香入眠。”
“下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你也只喜欢我,我们做一对寻常夫妻,再生几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叫你娘亲,喊我爹爹。”
“你说好不好?”
……
长宁眼中的世界逐渐褪去,连陈世的身影都不再出现。满心茫然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青衫的挺拔青年,虽然看不清眉眼,但长宁一见他就感觉安心。
那人并未靠近,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冲她招手,道,“长宁,下辈子可不要认错人了。”
说完背后一只手猛地推了她一把,长宁身体一坠,有些茫然地重新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当当当当!下一章就回到过去了,男主上线。
第3章
长宁眼前忽然一黑,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可是耳边却依稀又响起了六年前那场琼林宴的热闹喧嚣。
灯火如昼人声鼎沸,数不尽的琉璃盏琥珀杯,和着声声入耳的丝弦,在春夜的御花园里,缓缓揭开了尘封记忆的帷幕。
原来人死之前真的能看到走马灯,长宁朦胧地想,一切错误的开端就是这场琼林宴,从月色温柔下她亲手接过陈世的海棠枝时,一切都走向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如今是再让她看一眼,看看她身边曾经的亲人们,和人世间做最后的道别?
如果,如果再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让身边亲近的人伤心难过。
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长宁低落地想。
可是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耳畔甚至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担忧地问,“长宁?长宁醒醒,不过才喝了两口,这就醉了?”
“皇兄?”长宁呢喃着,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一直压着的委屈突然翻涌上来,眼眶瞬间就红了,但还是强忍着委屈,软软地又叫了一声,“皇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希望的就是亲人能陪在她身边,那时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愿,她也能平静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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