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还未迈出两步,女武士便看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一只飞行异种从天空俯冲而下,它的外形如同地狱使者般恐怖,有着铺满灰色羽毛的巨大翅膀,完全张开时可达十二尺。头部像鸟,却长着一对羊角,两只爪子上的倒钩足以切入武士的胸甲。
从高空中垂直坠落是它们惯用的攻击方式,隐蔽而且极难防御。哪怕是双手持以重盾,也会被其冲倒,巨大的撞击力量将使持盾者手臂骨头粉碎,胸腔被压扁,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唯一的应对方法是在异种即将扑落地面时向外翻滚,才有可能躲过这凶险的一击。
但神罚军没有躲闪,一名银甲武士摆出正面对敌的姿势,在异种扑到他身前的瞬间伸出双手,以掌硬顶在了对方的爪垫上,其撞击力道之大,竟发出了犹如雪芒礼桶爆鸣般的声音。一团水雾从他和怪物身上扬起,盔甲发出咯吱的扭曲声。
他的右脚弯曲,左脚伸直,身体绷成一条指向天空的直线,异种居然一时无法将他压垮。而另一名武士瞄准这只僵持的飞行异种掷出短标枪,速度之快让艾蕾希亚只看到一道银光闪过,标枪精准地贯穿了怪物的头颅,将它打得粉碎。
银甲武士将仍在抽搐的异种尸体扔到地上,他的手臂不正常地弯曲着,显然刚才的迎击并非毫发无伤,胳膊的骨头已经折断。但他若无其事地抽出腰间的斧头,向其他邪兽杀去。
单凭人力对抗这群怪物,艾蕾希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数百名神罚军武士冲入蜂拥而来的邪兽群中,红色的披风像是一道鲜血汇成的洪流,硬生生阻挡了敌人前进的脚步。她现在明白团长所说的“拖累”是什么意思了,这些武士完全有着以一敌十的能力,他们每个人的力量、敏捷和反应速度都堪比混合种邪兽——不,甚至更强。普通邪兽在他们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真是太厉害了!”艾蕾希亚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喜悦,有了这群英勇强大的武士,赫尔梅斯大教堂就不可能陷落。“啊,对了,还没请问您的名字,我叫艾蕾希亚·奎恩,审判军队长。您似乎早就知道神罚军的战斗能力?”
对方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同冰雨般毫无温度,他没有报上名号,仅沉声说道:“我兄长就是一名神罚军。”
……
“看样子赢了,”大教堂最顶层,主教梅恩举着瞭望镜道。这里是新圣城的最高点,利用峡湾海商的望远工具,可以俯瞰大半个战场。“让投石机停下来吧,神罚军马上就要攻上城头了。”
“胜利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另一人开口道。他穿着和梅恩一样的金色主教服,只是声音要苍老得多,“关键是,四大王国的军队都完蛋了。”
“没错,这样一来,他们的边境防线便形同虚设,”最后一人说道,她在三人中显得最为年轻,约摸三十岁出头,也是三大主教中唯一一名女性。“五千多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和近千名骑士,就算立刻补充,也需要花费四到五年时间。嗯……”她发出一声呻吟,咂嘴道,“真是条精彩的绝户计。”
“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也失去了很多审判军,他们都是教会的中坚,”梅恩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个计划才能最快达到效果,我真不想把他们投进这场炼狱里。”
老者抚摸着胡子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荒原兽已经出现,就如圣书中的记载一样,时间所剩无多。如果我们不能统一整个大陆,将力量集中起来,迎接我们的,只有毁灭。”
“毁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女子轻佻地笑道,“人类贪婪、恶毒、唯利是图,打着大义的旗帜干着比邪兽还可怕的事,说不定地狱魔鬼都要比我们善良得多。”
“希瑟!”老者气得胡子一抖一抖,“你这言论简直大逆不道,你想违背神的旨意吗!”
“不需要你操这个心,泰弗伦大人,”希瑟耸耸肩,满脸的不以为然,“掌管仲裁庭的人是我,不是你。再说了,神有要求我们活下来吗?你怎么知道他老人家不会更关爱魔鬼?”
“你……!”
“够了!泰弗伦,希瑟!”梅恩不悦道,“今天到此为止,待会我会将情况汇报给教皇,你们去完成各自的事吧。”
……
待两人离开后,梅恩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北方——绝境山脉的断口后面,是被冰雪覆盖的永冬之地,再往西,才是蛮荒境。那里是一切的开始。
他知道泰弗伦主教说得没错,神罚武士太过难得,需要对教廷忠贞不贰,同时又具有强韧意志力的人方能进行转化,教会经过近百年的积累,才攒下这不到千人的队伍。想要对抗邪魔,人数还远远不够。
但整个北方只能提供这么多神罚军,想要更多的武士,除了统一大陆外别无选择。
当然,希瑟主教说的也同样正确,她担任教会仲裁官,审判的恶徒和女巫数以万计。那些恶徒也好,女巫也罢,最凶残的也没有今天这一场刻意上演的惨胜杀得多。
在教会中的地位越高,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神无善恶,亦无正邪。
“你怎么知道他老人家不会更关爱魔鬼?”想到希瑟的话,梅恩忍不住笑出声来,恐怕只有她才能气得泰弗伦大人无话可说。他想,不过神既不庇佑世人,也不关爱魔鬼。
它只钟情获胜的那一方。
第六十八章 葬礼
边陲镇西南边的一块荒地上正在举行葬礼。
说是荒地也不合适,不知什么时候,这块无人问津的土地已被毛石垒出了一圈矮小的围墙,墙头盖着厚厚的积雪,远看上去,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边。虽说一脚就能跨过去,但看到它,凡纳总是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边境城墙——它们都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造型。
他只在旅行商人口中听说过这种仪式,当某个大贵族或王室成员逝世时,逝者的家人便会集中到墓地,奏起悲乐,接受他人悼念,最后将棺材埋入地下。越是身份高贵,声势就越浩大。
连死人都要比活人风光,他当时羡慕地想,边陲镇的人死了怎么办?去迷藏森林边挖个坑填了。也不知道邪魔之月到来时,邪兽有没有把尸体给刨出来吃掉。
死亡对于边陲镇的居民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特别是每年冬天前往长歌要塞避难,大家蜷缩在贫民窟的窝棚里,死于饥饿和严寒,死于疾病和伤痛,那都是常态。谁也没空去悲伤,有这工夫还不如等天亮去城中心多讨块面包。
但今天,殿下居然要为一名士兵举行葬礼!
听说他在追击混合种邪兽时不幸被扑倒在地,并被咬掉了半个脑袋。
凡纳认识这个倒霉的家伙,他也算旧区的老面孔,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阿吉。他有一个老婆和两个孩子,大的似乎六岁,小的才刚刚能走路。
若是平时,这个家肯定完了,女的可以再寻个男人过活,但谁会愿意带上两个拖油瓶呢?要不把这两个小家伙丢到路边,让他们自生自灭,要不就养着,自己去酒吧招揽皮肉生意,最后死于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
但王子殿下似乎真的打算兑现他在招募民兵时的承诺,战死者不仅能领到全部薪酬,还有一笔额外的补偿,叫什么来这?凡纳想了想,啊……对了,抚恤金。而且这笔钱居然有五枚金龙之多。
除此之外,每个月还会发放定量的食物和木炭,这意味着,阿吉老婆即使不出去干活,也能养着两个孩子活下去。好吧,这些看起来美好的说法很可能只是安慰之词,但金龙可是实实在在的。他亲眼看到王子殿下将抚恤金交到首席骑士大人手中,再由骑士大人转交给阿吉老婆。
见鬼,他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羡慕起阿吉了?不,不,凡纳连连摇头,将这些愚蠢想法驱逐出去,他才不要自己死了却便宜了老婆……而且很可能还会是别人的老婆。
发完钱后便是殿下致辞,很短,但凡纳都听进去了。特别是那句“为保护亲人和无辜者的牺牲,我们将永远铭记”,让他觉得心中有股热流在涌动。原来是这样,他想,难怪最近除了面包和银狼,自己总觉得多了些别的追求——至少在今年冬天,他们能活下来,依靠的是自己的双手,而不是长歌要塞的施舍。
最后的环节是下葬。阿吉的棺材被放入挖好的土坑中,首席骑士让大家排好队,每一位民兵队员,无论是正式的还是替补的,都轮流上前用铲子填上一撮土。对于排队,大家再熟悉不过,两百多号人立刻排成四条纵队。当轮到凡纳时,他忽然觉得铲子变得略微有些沉重,周围队员的注视令他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下来。
当他站到一旁时,目光又将这种感觉传给了下一位覆土者。
阿吉的墓碑是块纯白色的长方形石头,上面的字凡纳一个都不认识,而且他也不是第一个住进这片荒地的人。在阿吉旁边,还有块一模一样的石碑,顶端覆盖着积雪。在大家陆续离开时,凡纳看到第二民兵队的新任队长布莱恩,将一壶麦酒缓缓淋在那块墓碑上。
如果这里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看起来也不坏,他不禁想。
“殿下,”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卡特忽然开口道,“您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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