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他猛然转过身,一拳砸向凉亭柱,手中的黄杜鹃瞬时零落成泥,殷红的血从指间流下。他浑然不觉,兀自咬牙一拳一拳狠砸向亭柱,浸满鲜血的黄杜鹃花瓣簌簌自他指缝落下,姹红嫣黄,迷糜诡异。
齐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猛冲上前,扯下朱成翊流血不止的双手,将他拖离亭柱。她一手固住朱成翊双手于身前,一手强迫朱成翊的脸转向自己。
“翊哥儿!奴家与你一同长大,一直将你视为兄弟。你掳我至河间,奴家不是没有怨过你,怨你置我父兄于险地,然,你是奴家心中的兄弟,亦是奴家的亲人,奴家甘愿为你上天入地,分担风雨,是以,奴家不怨你了,全心全意替你出谋划策,只为你能逃出生天。
你说你喜爱奴家,给奴家下药迷了奴,我不是不恨你,而是恨你也没法!奴家不能予你任何反击,我不忍看你受挫,不舍看你受苦!
你说你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我,将奴家困于濯庄,挖密道通往奴家卧室一次次侮辱于我!我不是不愤怒,可是再愤怒奴家也不愿杀了你,再憎恶你也不敢想象你会死于非命……”
齐韵顿了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奴家说过希望你平安、幸福,于是奴家于开封城起便一直背叛了梁少泽,直至如今连身亦背叛了他。韵自问欠少泽太多,唯有让自己一颗心始终为他而留!”
她抬起手,抹去无声流至腮边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如若翊哥儿你看透世事,甘愿偏安于此,倒也能一生顺遂,可翊哥儿你却偏偏不肯,不仅毁了自己亲手创下的基业,还将奴家也拽入深渊……
奴家自认已然给过你平安喜乐的机会,端看翊哥儿你是否想要。时至今日,奴家也该为奴父兄着想了,就算不能为父兄做什么事,也不能于父兄背后狠插一刀!
梁少泽要助我父兄脱困,代价只是要我听从于他,韵以为甚是公平,如此一来,既有助于翊哥儿脱险,吾父兄亦平安。翊哥儿,你以为我有何理由能拒绝梁少泽?”
朱成翊呆呆的看着齐韵,哑口无言,是啊,自己除了不停地向齐韵索取,给过她什么?带给她的只有无穷的折磨和无尽的险境……
她将自己分作了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给家人,她自己呢?她什么都不要啊!朱成翊沉默下来,他将头靠紧齐韵的颈窝,一声不吭。
齐韵见他似乎想通了,便也不再说话,只轻轻地抚摸他的背,“翊哥儿,随奴家回房,我替你包扎可好?”
朱成翊沉默良久,也不抬头,颈窝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韵儿姑姑拿我当兄弟,可我只想把你当妻子……韵儿姑姑,翊无立场要你为我燃尽生命,翊给不了你幸福,是以翊希望姑姑能幸福,姑姑断不能跟了那梁禛,更不能做了姑子……”
他抬起头,面色平静无波,他探手伸出凉亭,手中早已化为齑粉的黄杜鹃散落高台,漫天金光,灿烂瑰丽。他眸色暗沉而诡秘,“姑姑不能走。”
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齐韵只觉天昏地暗,倒下去那一瞬,她看见朱成翊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她已看不见朱成翊紧紧抱住她的沉醉模样,也听不见朱成翊沙哑悲怆的呢喃。
“姑姑,翊欠你的,下辈子还,这辈子,你不能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小伙伴是否能明白了齐韵的心?
她是一个冷淡的姑娘,理性多于感性。她对梁禛是有爱的,但她的爱也是脆弱的,与其说爱是源自两情相悦,不如说更多的是她在当时特定环境下的选择——
只有梁禛可以给她她所需要的一切,保护齐家,放水朱成翊。梁禛在她眼里是一个心思透明,又能力十足的男人,所以她愿意去爱上他。
或许有小伙伴会认为齐韵对朱成翊过于软弱,应该如小龙女对尹志平一般,彻骨痛恨,终身追杀。
齐韵不是江湖侠女,不会热血冲头,杀死朱成翊不仅不会挽回什么,反倒让她心疼。她与朱成翊相伴十余年,早已不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情状了。依齐韵的豪情,如若没有梁禛,齐韵说不定就真的是朱成翊的。
梁禛与齐韵之间的爱情,真的是不对等的。禛哥哥的路,还很长……
☆、至宝
朱成翊将齐韵置于自己床塌之上, 她妙目紧闭,丹唇微嘟, 少了白日里的迷离薄愁,多了些温顺娇憨。他不错眼的细细描绘她的眉,她的眼……
这是他可怜的韵儿姑姑, 她离开自己的父母兄长,孤身一人陪他行走刀尖,她殚精竭虑、以身犯险换得自己天高海阔。如今他却要亲手折断她柔软又坚韧的翅膀,将她禁锢于自己身边, 做他豢养的鸟。
他心绪激荡, 罪恶与渴望,愧疚与满足, 各种诡异的情绪充斥胸间。他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深深的吮吸……
“大公子。”白音自黑暗中走出, 拱手道诺。
朱成翊直起身, 顺势抚上齐韵置于腰间的纤纤素手, 细细摩挲,“羊踯躅(黄杜鹃)混合曼陀罗、川乌与草乌,亦可起蒙汗药之功效。此方吾试过多次, 且无损人心智之害,姑姑应可睡上七八个时辰,白音统领大可放心赶路,她定然不会醒来。梁禛既已吃过一堑, 不日便必会有所行动,不论他是否还仍有夺齐韵之意,白音统领皆不可泄漏姑姑半分踪迹,亦不可让姑姑得知梁禛之事。如若姑姑得知梁禛已至,尔等恐无力阻她,汝可暗使我所述之法,令韵儿姑姑神智不清,不能逃脱……”
白音领命,他一个抬手,两名扛着软轿的卒子悄无声息地上前,待朱成翊将齐韵抱起置于轿中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白音重重低头,“属下这便出发,大公子也请尽快,时间紧迫,如若梁禛形成合围之势,咱们便再也走不成了……”
朱成翊颔首,只怔怔地望向软轿被抬走的方向也不说话,良久,朱成翊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白音,他的声音疲惫又颓废,“白音,你说我还有努力的必要麽……”
白音接过这张被揉得发黄发毛的纸,抬眼看去,原来是一张新皇登基的诏书。
“皇帝臣铨,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侄成翊以幼冲之资,嗣守大业,秉心不孝,更改宪章,戕害诸王,放黜师保。朕为高皇帝嫡子,遵奉条章,举兵以清君侧之恶,盖出於不得已也。而成翊不究朕怀,自闭于深宫,黯晦消沉,於一月十七日崩。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朕以太-祖之嫡,俯徇舆情,已於三月十五日即皇帝位。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
白音低着头,久久不语。
朱成翊沉默良久,终于,他冷清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再等一晚,明日酉时必会与巴拉统领一同离开。”
前日梁禛逃脱时,朱成翊不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也深知梁禛单枪匹马潜入濯庄接齐韵亦是存了放任自己的意思。梁禛愿意放过自己,朱成翊当然知道这定然不是梁禛良心发现,而是他对齐韵的妥协。
前日朱成翊的确可以任由梁禛带走齐韵,从此自己当然天高海阔,可是与齐韵也再不能见了,于是他忍不住了,他要杀了梁禛,截下齐韵,自己已经没了希望,姑姑便是自己的未来。至于杀了梁禛以后应该如何……等杀完再说吧。
没想到的是,梁禛如此生猛,竟然寻到了自己的密道,再加上齐韵的阻碍,竟真的让那人逃跑成功了。如今虽然自己陷入了被动,车里也面临着丢失的危险,但至少姑姑还在自己手中,不是吗……
经过紧急布局,朱成翊依旧决定率部分人马,带走安缇,同齐韵一道退至老挝国境内。思罕与长子召赤依旧留在土司府稳定全局,吴怀起照旧统领土司府守备任务。
毕竟自己与思罕的翁婿关系尚不足以驳掉思罕的土司身份,充其量不过识人不明之罪。车里的局势还未到自己全盘放弃的地步,车里是自己的根基,不能因为梁禛的逃脱便自乱了阵脚。
朱成翊的算盘打得响,只是负责护送安缇的吴怀斌尚未有回音,他们是梁禛逃脱第二日出发的,日夜兼程,明日一早便应抵达濯庄。
最让朱成翊担心的是安缇,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自己给安缇的信件统统被安缇丢弃了。吴怀斌说,以往安缇最盼望的便是收到自己的信,可近段时间来凡是朱成翊给她的信,安缇一律不准让婢女打开并直接烧掉。
希望明日一睁眼便能看见安缇吧,朱成翊勉力按下心中不安,颓然靠倒春榻上,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土司府。
除了每日里骆菀青这个院子到那个院子四处散发点欢笑外,每个人都死气沉沉,强颜欢笑。思罕为应付骆璋查验军务,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比起朱成翊的败露,他更怕被骆璋发现自己与老挝国之间的沟沟桥桥。
去年发生在边境的屠汉事件引起了骆璋的注意,他每日都会召见不同的官员详细询问那时的种种细节。
思罕精神高度紧张,每日都生活在被骆璋发现自己勾结外敌的惊恐中,他对下属愈发严格,对府中的众人要求越来越多,以致于府中众人几日都能不说一句话。诺大的土司府笼罩在沉重的白色恐怖下,众人皆惶惶不可终日,一举一动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给土司府招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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